黑，还是白？，

是死了再卖，还是活着就卖？

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为眼睛遮挡住百叶窗间游逸的阳光。

阳光欢跳的桌子上，安静的平放了两只信封。

一只黑，一只白。

黑色里，装着遗体捐赠同意书，是死了再卖。

白色里，装着死亡瞬间实验协议书，是活着就卖。

在死亡间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他转过头，在苍白的面颊上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着推了小车进来的护士开心的打招呼，“嗨！美女，你有两天没到我这里报到了，怎么？有新男朋友，去约会了？”

小护士娇嗔的骂道，“瞎说，我这两天是正常休班。”边说，边把车上的用具一样样准备好，探出手，“手伸出来！”

他把鼻子皱成一团，一副害怕的样子，递出了左手，“美女，你手下留情啊，痛啊，痛啊，哎呀呀！疼，啊！”

小护士不满的剜了他一眼，拿手轻拍他的手背，“别使劲！”

“这么说，上次追你的那个高干少爷，还没得手？疼！疼！轻点，哎呀！~~我看你就从了吧。有权又有钱，除了个子矮了点，基本算得上是个多金好男人。~~哎呦！不许公报私仇！”

针从青紫的皮上扎下去。

一点回血渗出。没有滑进输液管。

手背上鼓起了一个小包。

针被拔出。小护士歉意的说，“对不起，穿了。血管承受力不太好，我们换另一只试试吧。”

他收起满布针孔的左手，尴尬的摸了摸光头，“呵，呵，这一只也罢工了。真是不够意思。”

又笑着把右手递过去。也是一片青紫。

药水顺着输液管流进身体。

凉凉的，怵怵的。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异物入侵的感觉。这种不能自主的感觉。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科幻书，书上说，当一个人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时候，这个人，就离死不远了。

现在，他就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那是一种很奇异古怪的感觉，仿佛有一只冰冷湿滑的手，探进了他的胸腔，从心脏开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抚遍他的五脏六腹。你的内脏器官从一出生开始，就默默的跟了你，不用指示，不用监控，它们默默的工作，默默的休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吐纳。然而又有谁真正的感到过它们？现在，他感到了。他感到了他的心脏，一缩一张却越来越弱。他感到了他的胃，蠕动黏着。他感到了他的肺，他死亡的根源，那里本来应该是洁白通透，现在却黑糜尽染。然后是肝，然后是脾，甚至是一些他本来叫不出名的器官。他跟它们相处了25年，却分辨不出它们的名字。现在它们不高兴了，一个一个，跳出来，向着他抗议。一波一波，用尽痛疼和羞辱。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书上说的话。

但是现在，他需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桌子上，放着的两只信封。一只黑，一只白。

他拿起手机。手机里被删除的只剩下了一个号码。号码的头像，是一只撅起嘴的小猪。他看着小猪笑。然后，拿起了白色的信封。

信封里也有一个号码。他打过去，开心的说，“我同意！”

为什么选择白色？

他笑。他选择了么？选择，只是一种对现实的嘲笑。

他选，是因为白色信封里附有这样一句话：经济补偿2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