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上的雨滴,刘良佐在闷热的帅帐外搭建了一个凉棚,作为一个西北人,刘良佐对于江南这种湿热的天气非常的不适应。光着膀子,穿着一个大裤衩,刘良佐依着紫竹躺椅,手中拿着一块西瓜。
“你们也别光看着,一起吃!”刘良佐摆手,让自己的亲兵们一起吃,解解渴、消消暑。
早就眼馋不堪的亲兵们,在张来福领头拿了一块后,也连忙动手。
看着远处同样笼罩在雨幕中的江阴城,刘良佐伸手准备再拿块西瓜,张来福已经识趣的主动拿了一块送到刘良佐的手中。
就在这时,刘良佐在眨眼间发现,江阴城的城墙突然开了一个口子,以为自己花眼的刘良佐诺诺道,“这是哪个神仙显灵了?”
垮塌的声音这才传来,张来福这些人也同样惊讶的张开嘴,手中吃了几口的西瓜都掉到了地上。
“我没看错吧?”刘良佐有些不敢相信的问身边的张来福。
“大帅,您打我一下看看?”下巴轻轻动了两下后,张来福对刘良佐说。
“去你个猴崽子吧!快传令升帐,传令其他各门将官发起佯攻!本军各将立即整军,蹬城云梯、过河踏板都拿出来!”
自然的力量是强大的,刘良佐炮轰了两日的城基,就像是中了化骨绵掌的身体,虽然外表无恙,但是内里已经受损严重,在雨水的冲刷浸润下,终于垮掉了。
向外坍塌的城墙,把江阴城不甚宽的护城河几乎截断,形成了一个小坡,而形成的缺口底,则有十几个人宽。一群乡兵正在废墟堆里营救伤号,其他乡兵则拿着刀枪慌乱的看着城外的清军军营。
南城墙垮掉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江阴城,同时对抗清军遭了天谴的谣言也传了出来。乡老会中的一众乡老,根本没什么应敌经验,惊慌失措中,被架空的陈明遇又被临危受命。
“爹,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刚刚把你变成闲人,现在又想起你了!”陈珠儿在明伦堂中,当着众乡老的面,毫不留情的扇了一记无影手。
陈珠儿这话刺的众人脸上火辣辣的,众人也知道这“江阴一枝花”牙尖嘴利,性子不差那些男儿,虽然心中不快,但是也只能忍着,等陈明遇表态。
“珠儿,清军攻城在即,现今怎么能义气用事呢!”陈明遇瞪了眼自己的女儿,心说这乡老会行事也确实势利,临急才知道抱佛脚。如果不是形势危急,陈明遇确实不想趟这浑水。
“守城的乡兵可去支援了?各家丁壮可也动员了?”陈明遇向着屋中众人问。
“都如陈大人所说,汪清把总已经赶往南城!”武举人王功略回应到。
想了想后,陈明遇也不知道还需要城内的众人做什么,不由得有点想念刘辉了。有这个参谋在身边,处事能完备许多,陈明遇开始后悔把刘辉推荐给程璧。
“要是刘小哥在此就好了!”陈明遇小声的叹了下,现在城北几乎从江阴城独立,想去找刘辉怕不容易,“走,我们立刻上南城!”
“城塌了!”说完后,刘辉看看自己刚刚成军的士兵,两百多人,按照十七世纪的欧洲雇佣兵军制也就是一个连队的规模。
“大人!”周顺不知道刘辉在想什么,主动询问起来。
“周顺,你马上派人通知各位员外、家长,动员丁壮准备战斗!城北必定受到袭扰,但是也要防止清军寻隙攻城!肖丁,你去通知程员外,要他同北城守城乡兵协调。顾志茂,你带兵候命,等我的消息。娄东水,你带几个人跟我走!”
刘辉有条不紊的安排着,领命的众人马上忙碌,娄东水从自己的方阵中,选了十几个人后,拿着武器跟在刘辉的身后,向着东城墙那里跑去。
刘良佐主寨的拒马搬开后,大队的骑兵奔驰而出,紧随之后,扛着云梯、踏板的步兵跑步前行。
“真是天赐良机啊!”披挂上马的刘良佐一脸肃杀,江阴城这意料之外的变化,让刘良佐心中得意至极,刚刚还以为流年不利,现在可谓是否极泰来。
清军的前军,两百名骑兵直扑城下,到了一箭地后,纷纷下马开弓搭箭。雨水顺着弓弦、箭杆、躯体落到地面,只等骑长一声令下。
看着城外的骑兵,乡兵纷纷严阵以待,虽然护城河基本失去了作用,但是骑兵想要冲上不算平缓的小坡并不容易,凸凹不平的碎砖很可能会别断马腿。可惜刘良佐不是什么战场初哥,这两百骑兵的任务并不是抢先攻城,而是防止江阴军民填补城墙缺口。
“放!”骑兵中的骑长马刀向前一指,二百多支长箭,“咻咻”的飞出。
像是一小片密集的飞蝗,在空中画过弧线,密集的长箭落在城墙缺口附近,缺少掩护的乡兵顿时被射倒不少,受伤的人被钉在地上惨叫不已。
“嗖嗖!”突如其来的第二波箭雨又把上来救护的乡兵射倒,因为在雨中无法使用火炮的乡兵几乎束手无策。
“我的弟兄啊!来人啊!跟我杀出去,给兄弟们报仇!”守卫东门的乡兵首领季丛孝看着自己的人不能反击,徒增伤亡,惨呼过一声后,忍不住振臂一呼。季丛孝的族兄季世美月前带领乡兵,在江阴城外的虞山,遭遇清兵力战而亡,现在新愁旧恨相继,恨不得飞出去和清兵拼命。
“使不得啊!”陪在一边的汪清,一把拉住季丛孝,现在江阴城的丁壮还没组织起来,守卫城墙全靠这些乡兵了,如果杀出去和清兵野战,根本不是清兵的对手。
“我,我也不能看着兄弟们……,唉!”用力甩了下胳膊,季丛孝也知道不能鲁莽出击,可是也不能无作为的等死,空急成蚂蚁也没有办法。
“杀清狗啊!为季大哥报仇……”没等季丛孝再做反应,城头上的乡兵已经主动杀出去。这就是乡兵最大的问题,虽然各个都是不怕死的义士,可是也是缺少纪律约束的乡勇。
“回来,快回来!”汪清连声的呼喊,可被鼓动起来的乡兵,已经从城墙的缺口杀出去。
又齐射过两轮后,清军骑兵纷纷上马,也不同乡兵纠缠,迅速脱离。
数百出城的乡兵丝毫不惧落下的长箭,倒地的同伴反而让他们更亢奋。追着一个个蹄印,杀出了数百米。
“驱散了!把人驱散了!”季丛孝见到杀出去的乡兵驱离了骑兵,忍不住拍着汪清的肩膀。
见到一群骑兵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跑了,汪清的心中隐隐有一丝的不妙,“季兄弟,还请快些救人!”
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下城,伤号也被送到附近的宅子内。汪清拔出插在地上的长箭,上边细长的箭簇像是锥子一样。
“呕……,呕……!”出击的乡兵见到骑兵们逃远,大声的欢呼起来,接着三三两两的夸赞着自己或者同伴,慢慢的向回走。
“鸣锣!”汪清命令道,可是阵阵催促的锣声丝毫没起作用,乡兵们还是慢腾腾的走着。
“轰隆!轰隆!”沉闷的马蹄声,再次传来,起伏的山丘后,飞奔的骑兵连绵的驰来,这把城外的乡兵们吓得大惊失色。
“快逃啊!逃啊!”汪清和城上的人们大声的喊着,可惜城外的那些乡兵在追击中,已经让两腿疲惫不堪,亢奋后放松下来的心情,再也紧张不起来,发冷的全身只剩下恐惧了。
刚刚还在脸上的得意变成了慌乱,手中的武器也成了费力的累赘被扔掉,像是杂乱的苍蝇,乡兵们努力向着城墙跑来,可惜骑兵就是骑兵。
诱敌之计成功后,位于侧翼引而不发的大队骑兵迅速发动。像是被疾风裹住的柳絮,转眼间,数十乡兵便成为泥土的一部分。闪亮的马刀、坚硬的铁蹄掠过,数十乡兵没留下一个活口,鲜红的血水汇成小溪,又被雨水冲的无影无踪。城墙上的人们眼看着几百米外的兄弟,化作一缕缕游魂。
“汪大人啊!”季丛孝哭喊了一声,季家兄弟带了两千子弟支援江阴城,两场不大的战斗下来,只剩下一千两百多人了。
“杀啊!”众多骑兵马不减速,直奔城墙下,似乎准备不惜伤害战马,立刻开始强攻。
“咚咚咚……,咚咚咚……”其他几个城门外,清军的进击鼓也响起,整队完毕的清军开始全面攻城。
“兄弟们!上城,绝对不能让清狗杀进来!”季丛孝把脸上的雨水一摸,挥过手中的砍刀,大吼一声,一众乡兵再次上城,只等着清军的骑兵杀上来。
“来人啊,快点清理缺口!”汪清也提着腰刀喊道,现在必须把城墙垮塌形成的小坡处理掉,这天然的跳板,可以让清军步兵毫不费力的冲杀上来。
拿着铁锹、镐头、锄头的丁壮在缺口奋力忙碌,虽然隆隆的马蹄声,让人心惊,但是丝毫不能减慢手上工具挥舞的速度。
“哈!”城外骑兵突然齐声大吼,转瞬之间战马纷纷人立而起,不断发出“咴咴”的嘶鸣。像是在发动强大的心理攻势,刘良佐的骑兵展现出了空前的气势。
壮观的一幕刚过,刘良佐帐下最精锐的这两千骑兵,马上收刀换弓,向着还在城墙上的乡兵漫射,佯作攻城也是为了能够引诱乡兵上城,借机大量杀敌。
看着大批的乡兵从城头坠落,缺口处的汪清挥舞着腰刀,不断拨打飞来的箭雨,根本无暇顾及还在忙碌的丁壮。
“噗噗”两声,两支落下的长箭窜进汪清的左臂和右腰,咬牙没吭声的汪清,倒退了两步后,坐到地上,支撑身体的左手摸到一片温热的湿粘,不用看也知道是刚刚流出的血水。
“快来人支援啊!”汪清一回头,跟着自己的丁壮们,已经一个站着的都没有。季丛孝带着的乡兵在胸墙后躲着来袭的箭雨,却丝毫不敢退却,硬撑着守在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