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琰一路跑着,竟然没有迷路,毫无阻碍地回到了自己的松香轩。她熄灭所有烛火,爬上床,用被子蒙住脸。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濡湿盖在脸上的云被。
她缩着身子,无法忍受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疼痛的失落。垣清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是个弃儿,身份低微,若不是这样,下人们又为何会这样说?
她觉得自己似乎看到,垣清那平静的黑眸里的愠怒,和不可置信,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看得出来。她打了珠帘,扇了她一巴掌。可就换做是别人,谁要是这样说她了,她也照扇不误。
垣清一定生气了,白琰想到她第一次在茶馆中见到垣清,见到他和珠帘在一起,没有哪个主子会对自己的宫女这样好,除非他……
白琰不敢想下去,手心似乎还有隐隐的痛楚,我……是不是真的下手重了……她胡乱地拉了拉被子,抽着肩膀。珠帘是谁,为什么可以说她是弃儿,难道她在这里,真的什么也不是吗?
她忽然好害怕,恐惧蔓延至全身。垣清会不会赶她出去?她一直,想做一个乖巧的女孩,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怒,但不行。她从来没有打过人,更别说是扇巴掌,但不知为何,珠帘说出来这句话时,她竟觉得有种无法忍耐的愤怒。
她不想被垣清知道,不想垣清这样想她,她是个弃儿。她只不过是想教训一下珠帘,却不想被垣清一一听到,还看到了,在她最狼狈,也是最狠怒的时候。
没有了。垣清不会再见她了。
白琰在被窝里抽着气,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痛苦而无助。可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想法,几乎让她窒息。她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因为珠帘说的那句话而哭,而是垣清。
他有婚约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白琰闭上眼,一阵困倦袭来。
忽然,屋外传来沉重平稳的脚步声。
白琰心一紧,拉紧被子,努力平稳下不住颤抖的肩膀。
不要!不要过来!
门被推开,那人一直走到了她床边。白琰紧闭着双眼,装睡。
垣清看了被子好一阵,忽然掀开,仿佛一阵冷风忽然袭来,白琰打了个寒颤。垣清见白琰没动,但知道她没有睡,便轻轻将她翻转过来,看到了她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眼睫毛,上面似乎挂着水珠。
垣清将手覆在她脸上,都是黏糊糊的液体。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白琰只觉得心里越来越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装睡。她以为垣清会生气,但没想到会这样,他在干什么?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显然是常年练剑形成的。
“白琰。”
伴着垣清低沉的声音,白琰紧张地睁开眼,却发现垣清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
“干,干什么……”
“……你哭了?”垣清的手贴着白琰的脸,很温暖,却又有那么一点不同。
白琰没说话。
“为什么哭?”垣清微微蹙眉。
白琰低下头,避开他的手。为什么哭?只是因为珠帘说了她几句?那也未免太矫情了。她忽然疑惑起来,自己为什么哭。
“你在想什么?”垣清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在床边蹲下,与她齐平。
窗外有溶溶月色透进来,白琰那满是泪痕的脸庞,不禁让垣清有些讶异。
“我……”白琰抹了一把脸,勉强道:“我可能想师父师兄了……”
垣清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你就这么……想你师兄么?”
白琰愣了,她根本就没有,只不过是随口说的罢了。“可,可能吧……”她含糊道。垣清没有起身,白琰躺在床上,侧着脸望着垣清,这样,她就比垣清要高那么一点了。
“你师兄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要想他?”垣清望着白琰,眼眸似乎有些疑惑。
白琰赌气似的别过头去,“和你无关。”
垣清沉默了。今晚的白琰,似乎有些不同。
“为什么……要打珠帘?”
白琰心一痛,果然。“你最好,去问问她自己。”她有些冷淡道。
垣清蹙了蹙眉,望着白琰。一时间,二人谁也没说话,屋里静得可怕。
最后,还是垣清先开了口:“白琰,我没有怪你,但是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语气轻柔了一些,可能也是意识道自己刚才说重了。
白琰当然不会告诉他,让垣清知道自己是弃儿?让他一辈子这样想我?不可能!她撇了撇嘴,“和你无关。”
垣清没再说话,起身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转头望着门外。
白琰悄悄地回头瞥了垣清一眼,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许久,白琰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我的?”
“什么?”垣清回过头。
“我知道,主子怎么想,下人就怎么说,所以,你也是这样想我的,对不对?”白琰坐起身,翻弄着自己的袖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琰抬起头,垣清眼里还是那一抹漆黑,看不出任何感情。
“白琰,”垣清站起身,走到白琰床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你……”
“你走。”一直低着头的白琰忽然道。
垣清一愣。
“你走开好吗?让我静一静。”白琰抬起头时,眼里已是一汪泪水。
垣清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对不起。”白琰重新低下头,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样,”垣清退开一步,“但,如果你真的只是想你师兄的话,那我……”
“我就是想我师兄也不用你管!”白琰哭喊出声。
“白琰,”垣清沉下声来,“你到底怎么了?”
“不用你管!”白琰胡乱摸了摸眼睛,抽着肩膀,“你那么护着那个珠帘,你就好好问她去吧,问她,问她跟我说了什么!”
垣清闭上眼,但又迅速睁开,走到白琰床边,轻抚上她的脸,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我没有护着她,可你总得告诉发生了什么事。”
白琰猛地拍掉他的手,“不关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