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第一场雨,原本该清新舒爽的春雨,却如同夏日里暴烈的骤雨般倾盆而下,一片电闪雷鸣,犹如天公震怒。
王城东侧,紧邻皇城的一片豪宅大院里,有一栋宅院格外雄伟张扬。
大院占地百亩,绿柳清塘,高楼瓦舍林立其间。大门口一对足足有三人高的红漆石雕麒麟,朱红大门,闪亮的铜钉铜环。
好一派富贵荣华的府邸。
这栋府第的主人,赵国宰相卢修郎此时正在书房内捧着一卷《道德经》细细研读。
卢修郎在宰相之位已然十五年之久,深的赵王的信赖。
他今年六十余岁,生的面目方正,鼻直口阔,三缕长须飘飘及胸,不知底细的人乍一看去,定会认为此人是一个严正方直的忠贞臣子。殊不知,朝野上下背后都称他为卢幽狼,正是取他性情幽厉,阴狠如狼的意思。
卢修郎今天有点心神不定。他每日有读经的习惯,期间不喜任何人打扰,便是喜欢那种心神沉浸其中的愉悦感觉。
窗外传来的隐隐雷声更是让他坐立不安,有点魂不守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或许是最近太过于劳累了吧,他自嘲的一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把心神放到手中的书卷上。
正在此时,窗外一道巨大叉形闪电划过,宽大的书房内顿时亮如白昼。
卢宰相眼角不经意间忽然瞥见雪白墙壁下站立着一道黑影。他猛然一惊,手一哆嗦,那本前朝宫印,精美无比的《道德经》掉落地上。
“谁?”
他厉声喝问,十几年位居高位,颐气指使养出的威严此刻散发无遗。
黑影毫无声息,默然而立。
卢修郎心中的不安更盛。他张了张口,想要唤进守在门外的贴身护卫,却骇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中大惊,双手一撑面前书案,便欲站起身来。这个平时自然无比,毫不费力的动作,今日却全然无用。他感觉全身犹如被千斤巨石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他不由魂飞魄散,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卢修郎在电光亮起瞬间,终于看清楚这个默然而立的人影。
这是一个体型高大魁梧之极的男人,满头血色长发凌乱披散,一身赤红色长袍,更是将他衬托的犹如索命厉鬼。
林恨天抬头,一点红芒亮起,却似黑夜中突然出现的一弯血月。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长髯飘飘,道貌岸然,颇具名士风范的老者。
这个让自己日夜难寝,不敢有丝毫或忘,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仇人之一,就在自己面前。
从对方簌簌抖动的身躯上,他看到了深藏其中的恐惧和慌乱。
“可记得御史大夫林耀天!”他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仿若从九幽深处传来。
无形的压力消失,卢修郎一怔。
但一听此话,面色遽然大变,伸手指向林恨天,颤声道:“你……你……你是……林家人?!”
林恨天走上前来,缓慢低沉的脚步声清晰异常的传入卢修郎耳中,春夜中滂沱的雷雨阻隔不了分毫,如一道催命的符咒般紧紧攫住他本就乱作一团的心。
“你,你不要过来,来人,快来人”
卢宰相惊慌失措,十几年来也曾遭遇过不计其数的刺杀暗伏,但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般让他感觉到慌乱无力,他不由嘶声喊叫起来。
屋外静悄悄的,丝毫声音也无,只有天际滚滚雷声和瓢泼而降的雨声隐约传来。
林恨天恍若未闻,慢慢走到卢修郎身前,微微俯身,就这么面对面的盯着对方双目。
卢修郎看着近在咫尺那双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脚下升起。这股寒意阴冷彻骨,让他情不自禁浑身哆嗦,牙齿打颤。
这是怎样可怕的一对眸珠啊,红的血瞳如渊,浓浓的血光,像无数鲜血凝练而成,黏稠的犹若实质,耳边似乎传来阵阵凄厉尖声惨嚎。
黑眸阴冷死寂,没有一丝情绪在里面,似是从九幽冥界看过来,让他感觉如临地狱。
一只肌肉虬结的古铜色魔手探出。
“不……”
卢修郎眼睛倏地睁圆,带着浓浓不甘发出一声惨叫,旋即归于虚无。
一道闪电划过,炽亮的白虹闪耀,书房空无一人,只有一具无头尸体横躺在满地血泊中。
窗外,雷声滚滚,春雨骤乱。
……
林恨天静静悬浮在空中,神情漠然的俯瞰着脚下这座碧瓦红墙的精致院所,身后是一串长长飞扬的人头。
头颅上血迹宛然,神情各异,或睁眼,或闭目,或表情狰狞,或惊骇欲绝,这些头颅被一根血红的丝线串联而起,在风中猎猎而舞。
如果有大赵朝堂的臣子在此,定会极度震惊的认出,那一串头颅都是属于何人,宰相卢修郎,祭酒甄淳华,兵部尚书金元海,平威将军李凛……
这些人无一不是当朝重臣,跺跺脚都能让朝堂抖三抖的炙手人物。
如今却在这样一个漆黑雨夜,头颅被一个少年提挂在身后,怎不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心摇神悸。
林恨天身形一闪,卷起身后十八颗头颅倏然冲进寂寥幽静的小院。
盏茶之后,一道血色身影从下方一闪而出,身后晶莹血丝上赫然多出一颗削瘦的人头。
第十九个了,还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他抬头扫了一眼远处那片巍峨耸立的宫墙,心中默然低语。
......
当当当
一阵恢宏的钟声在深夜的雨幕里传开,钟声隐隐约约带出一股慌乱与焦躁。
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但凡王城的百姓都知道,当惕国钟敲响的时候,便是王朝有天大的事发生了。
记得上次敲响惕国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太久远了,久远的人们都快忘记这口钟的存在了。
不是王朝倾覆这类大事,惕国钟不得妄敲。若一经敲响,王城里所有兵马立刻披甲戒严,所有王公百姓必须在一刻钟之内归家,大王必须在一刻钟之内赶到文华殿面见群臣,垂询此事。
赵国王上名叫赵廉,刚过了四十整寿,赵廉身体孱弱,生性多疑,最喜狎玩美人。登基之初,便有不少风骨刚正的大臣屡次劝谏,后来赵廉宠信卢修郎等奸宦小人,将一批刚直大臣迫害致死之后,便再也无人敢进谏了,于是他更加恣意妄为,无所顾忌。
其时,赵廉正在他最近宠信的兰贵人房里。
兰贵人一张小脸长的清丽脱俗,偏生体态妖娆,撩人之极,兼且通谙房中之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层出不穷。自打一进宫,赵廉便被其迷得神魂颠倒,日日沉迷其间。
此时赵廉正兴致勃勃的试验一种新得的房中把式,叫做“夹车”。
“夹车”之术极尽淫靡,需要三名女子同时来做。不得已,赵廉命人宣来另外两名贵妃一起玩,四人正欲1仙欲1死,玩得正爽时,惕国钟响了。
惕国钟一直搁置在宫门处,声音宏大,兼且距离兰贵人处颇近,钟声一响,当场将赵廉惊吓得险些缩阳,其具瞬间软倒,萎靡不振。
赵廉惊吓过后,不由勃然大怒,直到贴身宦官杜公公进来禀报,才晓得可能有天大之事发生。
尽管心里颇不情愿,赵廉还是迅速赶到文华殿。
文华殿中,群臣聚集,殿内压抑着一种无形的沉郁气息。
包括宰相在内的十九名朝廷重臣,都在各自家中死于非命,这种事情在赵国立时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其所产生的影响与震动和王朝倾覆也相差无几了。
赵廉在经过起初的震惊之后,变得脸色阴沉之极。
众人皆自沉默,此时,殿外忽然一道剑光闪过,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倏然出现殿内。
此人身材极高,身披紫霞道袍,背负长剑,手持一柄玉拂尘,面容清癯,气度沉凝,一对斜长的凤眼中闪过丝丝碧华,竟是一位金丹中期的大修士。
他于殿中昂然而立,皓首微抬,一股睥睨孤傲之气油然而出,竟是丝毫不把阶下诸臣放在眼中。
赵廉一见此人,面色一缓,温言开口道:“此番有劳国师,不知国师可有何发现?”
紫袍道人向赵廉微一稽首,开口道:“大王何出此言,贫道忝为王朝国师,自应为我大赵效犬马之力。”
接着,话锋一转,道:“贫道此番探看,发现被害的诸位大人身上都残留有些许元气痕迹,看来此凶徒极有可能为我修界之人,还望大王早作防范。”
说完,退往一边,手中玉柄拂尘一抖,竟是缄口不语,闭目养神起来。
赵廉丝毫不以为杵,他阴鸷的目光缓缓自阶下诸臣面上扫过,冷然开口道:
“此等恶事居然发生我大赵,实属匪夷所思。凶徒手段之狠毒凶残,令人发指。”
接着,一拍龙座扶手,大怒道:“究竟是谁,杀害我诸多王朝支柱?朕必将他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寒彻的声音字殿外传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