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前殿,王莽震怒,数百官员跪伏在地,大殿内鸦雀无声,不久,王莽起身,将奏折狠狠掷在地上,怒道:“匈奴十三万大军压境,竟能吓得定襄郡郡守吴良献城投降!难道我大新帝国,竟无一人可为朕分忧吗?”
王临缓缓走出队列,来到大殿中央,跪伏在地,朗声道:“父皇,儿臣认为,大司马董忠督领并州失职,竟使定襄郡失守,而今,匈奴已大军进入成樂县,董忠军却在平定县按兵不动,致使雲中郡,雁门郡孤立无援,危在旦夕,而马邑关仅有守军万人,若被匈奴攻破,太原郡必然吃紧。”
话说到此,王临觑眼王莽,见他还在认真听,继续道:“如今局势,儿臣认为,先罢免董忠并州都督一职,擢令回京,从京中调派大将,帅精兵十万,联合平定县守军,雲中郡州兵共抗匈奴,彻底夺回失地,将匈奴驱逐出长城,留重兵驻守。”
话到此,王临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双手托起,未几,一名侍曹缓步走来,接过奏折,呈予王莽,王莽打开奏折,紧皱双眉,一目三行,快速看着,不远处,王临继续道:“只要定襄郡大捷,便可挥军东进,入幽州,借乘胜之师,剿灭河北乱匪。”
王莽听到此,微微点头,这时,大殿中,一人快步走出,朗声道:“陛下,匈奴来势突然,非董忠之过,大战在即,不可换将,否则军心思变!”
王莽凝神看去,是丞相孔光,他已走到大殿中央,跪伏在地,仰看王莽,继续道:“匈奴虽然来势汹汹,但我军可依关自守,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待机而动,只要匈奴稍有退意,我军便可乘胜追击,大破匈奴!”
王莽愠怒,朗声责问:“若匈奴转攻雁门郡,雲中郡又当如何?难道让朕不要这两个郡了吗?”
孔光一时词穷,支吾半响,无言以对,王莽冷哼一声,坐回銮椅上,看着大殿众人,朗声道:“太子所言不无道理,朕决定••”
话未说完,殿中一人大步走出,来到孔光身旁跪下,朗声道:“父皇,且听儿臣一言。”
王莽点头,王安继续道:“父皇不可因一隅而失全局。”
停了下,王安又道:“第一,凉州牧上奏,言武威郡守刘峰拥兵过众,必为大患,此等势力不可不防,第二,幽州此刻拥有匪军百余股,最大势力拥兵十余万,此等势力父皇不可不防,第三,赤眉为患青,徐二州,已过多年,拥众二十余万,此刻已占据鲁郡汶阳县,随时有东进企图,这种势力父皇不可不察,不可不防,第四,荆州绿林山,拥有匪军十余万,此等势力威胁到我国西南的安定,若父皇不防,他日四方群起,匈奴未平而国内动荡,那时,悔之莫及!”
王安句句如针,扎在王莽心中,此刻一起说出,犹如一颗积攒多年的大石,忽然落下,压得王莽喘不过气,许久的沉默,王莽愤然起身,朗声道:“荣朕在考虑考虑,退朝!”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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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长安街上,一辆马车在百余人的护卫下向东乐街行去,马车内,王临仰看车棚,双眼呆滞,似乎在想着什么。
白天的争执,王临本已占尽上风,父皇即将下旨,罢黜董忠都督之职,从长安调兵北上,这样一来,王临便可安插自己的心腹接管并州,取代董忠,但王安的出现,瞬间扭转局势,他的一番言论,已深深打动父皇,恐怕,自己不拿出重料,很难扭转局势。
想到此,王临得意的笑着,上次北巡,临水县官员惨遭屠戮,大司空王邑奉命督查,仅三天时间便查出凶手,但当时却被王临压下,让王邑莫要汇报,只等时机成熟,用这件事搬到董忠,如今想来,时机正好,可以用这招搬垮董忠。
可这件事,王临不便直接说与王莽,只能让当时负责这件事的王邑去说,但王邑并非自己亲信,未必会为自己效力,想到此,王临双眉皱起,苦思对策。
车外,一名侍曹轻声道:“太子,大司空府衙就在前面。”
王临点头,朗声吩咐:“你先去支会一声,免得咱们突然到访,显得唐突。”
侍曹领命离去,这时,王临掀开车帘,看着两边来往的行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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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邑府中,一名丫鬟轻轻将茶杯放在二人面前,缓身离去,未几,房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
“不知太子到来,有何要事?”
王邑端起茶杯,轻啐一口,笑道:“府中没有好茶,太子就将就着喝吧。”
王临笑看王邑,词语中多了几分尊重,笑道:“王叔可还记得,父皇北巡之时,临水县官员惨遭屠戮之事?”
临水县惨案,王邑记忆犹新,全县官员和衙役无一幸免,全部惨死,当时自己要禀明皇上,被太子拦下,今日王临忽然提起,不知他的目的何在?
想到此,王邑点头,笑道:“当然记得,不知太子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王叔不认为并州主帅应该换人了吗?”
王临起身, 走到王邑身前,低声道:“如果王叔能在父皇面前,把临水县惨案推到董忠身上,那并州都督一职,必然会落到••”
王临用手指向王邑,王邑沉吟半响,轻笑道:“我今夜就去禀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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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朝会实质上没有任何意义,王安与王临向来是两个势力,势同水火,王莽早已窥觑,但作为一国君主,游刃在两大势力之间,可以平衡朝野,避免一家独大,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地位。
如何处理并州局势,王莽犹豫未决,匈奴拥兵十二万南下,董忠主力却在平定县安然整编,这着实让王莽恼怒,但王安说的也对,幽州百股乱匪,青徐赤眉,荆州绿林,都已深深威胁到朝廷,若不铲除,自己的皇位不稳。
想到此,王莽忽然想起刘峰,凉州牧曾多次上表,言刘峰势力过盛,郡兵已超过十万,具体数字不详,凉州牧也曾多次勒令刘峰裁军,却得不到具体回应,不得不让人起疑!但匈奴南下,眼下也顾不上刘峰的裁军问题,只能暂时忍让,由朝廷派使前去督促刘峰裁军。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不久,侍曹缓步走入,来到王莽身侧,施礼道:“陛下,太子和新建王已到偏殿。”
王莽点头,朗声道:“让他们进来。”
侍曹点头,向外走去,不久,王安和王临快步走入,朗声道:“儿臣参见父皇。”
王莽扬手:“平身吧。”
二人起身,伫立在侧,这时,王莽走回到銮椅上坐下,看着二人,尽量压制心中的怒火,柔声道:“定襄郡已经失守,董忠在平定县按兵不动,朕深感忧虑,如何处置这件事,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不等王临开口,王安先一步走出,来到御案前,双手抱拳,朗声道:“父皇,董忠按兵不动,期间定有隐情,还请父皇三思。”
见王莽不为所动,王安又道:“兵家有云,先谋而后动,匈奴南下不久,长安刚刚得到消息,董忠也不会太早知道匈奴动向,此刻按兵不动,儿臣认为,董忠在寻找战机,伺机发动。”
停了下,王安又道:“况且,两军交战,排兵布阵,如何布局尚需斟酌,父皇不防给董忠些时日,若是不胜,斩他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王临一时不好插口,正在踌躇之时,侍曹开门而入,走到王莽身旁,轻声道:“陛下,大司空王邑在外求见。”
“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王莽犹豫片刻,朗声道:“让他进来吧。”
侍曹离去,王临长舒口气,王邑终于来了。
不久,门开处,王邑快步走入,来到近前,深施一礼,朗声道:“臣王邑,参见陛下。”
王莽摆手,笑道:“深夜入宫,找朕何事?”
王邑沉思片刻,整理言辞,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北巡之时,临水县官员惨遭屠戮,死百余口?”
王莽颔首,王邑不提,自己险些忘了,上次派王邑前去督查,居然一无所获,此刻无故提起,必然是有所收获,便笑道:“你不提,朕险些忘了。”
王邑上前一步,笑道:“臣上次督查,未有结果,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留下百余人在临水县追查真凶,终于,臣查出••”
说到这,王邑假装惶恐,欲言又止,王莽急问:“到底是哪股匪军所为?”
“是••是大司马董忠麾下扬武将军刘睿所为。”
“砰”
王莽猛拍御案,一县官吏统统被杀,王莽始终怀疑是并州乱匪所为,此刻得知是董忠麾下扬武将军刘睿所为,王莽心中怒火中烧,咬牙怒道:“速派黄门令持朕旨意,往平定县缉拿董忠和为乱党徒,押解回京!”
王安刚想上前辩解,王临已快步走出,来到御案前,劝道:“大战在即,父皇不可直接抓捕董忠,否则会引发军心不稳,儿臣认为,可先调回董忠,派大司空王邑前去督军,等匈奴荡平,在搜捕刘睿不迟!”
王莽略作沉思,打定主意,朗声令道:“擢大司空王邑暂行大司马事,明早启程,帅六万北军,赶往平定县,接手董忠大军,令外,擢董忠为御史大夫,责令即刻回京述职。”
众人唱诺,王莽此刻心里烦躁,无心再讨论下去,沉声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
走出未央宫,王安长叹一声,王邑并非将才,如何能与匈奴对抗,且太子为了打压自己,不虑国家存亡,处处挤压忠臣,如此下去,新朝怎能不亡?
不久,身后传来王临和王邑爽朗的笑声,王安怒视二人,许久,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