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抓住的人似乎非常不安,连身体都有些不稳的颤抖,林玉清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勉强张开眼,一惊之下,急忙松开了手。
并不是她心里想的公孙,而是那武姓的少年,满面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倒是像他被占了便宜一般,只敢用眼角偷瞧着她,一双清亮的眸如浸了水的珠子。
林玉清长叹一声,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的,闭上了眼睛,侧倒在榻上。
“姐姐,姐姐!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玉清满腹神伤,只当没有听见,闭着眼,泪又下来。这会儿子,正是她难受时,偏那个平日里神出鬼没地道士这时候却又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都是静的,林玉清感觉有人坐上了她的床,轻叹了口气,将薄被为她盖上。
她心中哀伤,只觉得似乎天要塌了下来,却没人能替她扛着,以前有父母,有朋友,如今一朝成了这陌生年代的卑下使女,一下子,那悲伤更是难以自持的用上心头,再无任何欲望去想着如何活着,不如就这样昏天暗地的猫在这里静静地死去。
“姐姐,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拔尖要强的人,被夫人一顿打,已经是接受不了,如今又被分到不受宠又疯癫的七奶奶院里受尽折磨。”西锦声音颤抖,执起她一双满是冻疮伤口的手,又不敢握的太紧,只能托在掌心里,又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道:“我知姐姐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可是,这就是生活!姐姐该想着好的,我们做奴婢的,虽然受些主子的闲气,还要任凭打骂,但是再怎样,却也好过外面的浮尸饿殍!如今这年月,能有口饭吃,能有个地方安身,已是再幸福不过的。”
林玉清只是闭着眼睛流泪,静静地躺着,只觉得这世上再无一人能理解她的痛苦,远离自己的时代,远离父母亲人,似乎以后,都是无止境地寂寥。
西锦见林玉清不答话,心里担忧着急,频频看向在一边叹气的少年。
今儿是她耐不住武家哥哥的纠缠,来看看莲儿,想着已多日不见,也甚为想念,便向三奶奶告了一会儿的假,偷偷带着武家哥哥来见见莲儿,不想却是这样一种光景。这姐姐也是,为奴为婢的,这种事已是常例,不过是被主子赏了耳光,若是都这样要死要活的,可怎了得。心里不以为意,面上还是焦急,担忧。
这已来了好一会儿,再不回去,怕是三奶奶的火爆脾气又该怪罪她了。西锦心里着实也急了,也不知该如何地劝解林玉清宽心,只坐着叹气,拿眼睛横着少年。
又静坐了片刻,西锦额上已经急出了汗,最后只能叹道:“姐姐,我还得回三奶奶那,你这样,我又如何放心得下?”
林玉清也想自己待着冷静冷静,便闭着眼,推了推她的手。
“姐姐,你先休息,我今儿晚上不当值,再来看你可好?”
林玉清点点头,轻轻翻身,侧向另一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像是西锦下了床,和那少年嘀咕了几句,推门而去。
林玉清幽幽地叹口气,正揪着被子想要蒙起头酣睡一场,身后一把声音,怜惜地问道:“可是受了秋水的气?”林玉清身子一僵,动作停了下来。
“秋水便是那泼辣性子,嘴上半点不饶人,但心地总是不坏的,她原是和七奶奶一样的丫头,算是七奶奶的至交好友,看尽了七奶奶从受宠到冷落,看着七奶奶被老爷的其他妻妾欺负,心里总会是心疼的。当时七奶奶做了老爷的妾,便又分了个丫头,叫紫菱,却借着七奶奶有身子的时候趁虚而入,成了老爷的第十房妾室,七奶奶因着这事儿掉了孩子,失了宠,也得了失心疯,秋水恨紫菱害了七奶奶,连着也恨上了跟老爷扯上关系的任何有样貌的丫鬟。”
林玉清蹙了下眉,慢慢睁开眼,起身看着规矩的站在她床边的少年,语气不善,“你要是为她说话,便请回吧,我不想听。”
那少年见她突然转过脸来,有些紧张,脸又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玉清只瞪着他不说话。
少年更是急,越急便越结巴,他有些恼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对上这女子清亮如水的目光,纵是有满腔的经纶,也无法自如的说出口。犹是在她重伤醒后,更甚。似乎以前对她只是源于外貌的倾慕,而如今,倒更像是喜……
他急忙停住思绪,脸色绯红,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低声道:“我、我并不是要为秋水说话,我只是、只是……”
林玉清挑眉,真是没见过比这少年更害羞的了,随口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如果你知道原因的话,心里便不会这样难过。”
林玉清一怔,咬唇默了半晌才低声道:“谢谢你。”
少年的脸,顿时飞扬了起来,有些憨厚地搔搔后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不用。”
他默立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递过去,“这是我出门办货的时候顺便买来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林玉清先是一愣,并不接,委婉地笑道:“你能来看我已是最好了,怎还能收你的东西,再说前次我受罚,也多亏你的药,我才能捡来一条命,我欠你许多。”
少年有些落寞。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药瓶,最后强笑着,将它放在床边上,“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本是想着这时节干燥,便想着给你买些滋润的胭脂。我听西锦说,你自醒来,似乎不太喜欢香味浓的东西,便自作主张买了这茉莉的花露膏,很是清淡,你试试,若是不喜欢,下次我出府时,再给你带其他的味道试试。”
见林玉清不拿,他面色黯然,又从袖笼中拿出一物,道:“这是上次你受伤时,我求李大夫多要的药膏,你涂在脸上,功效一样的。我见你脸上有划痕,大概是秋水手上有戒指,你切莫大意了,免得留下疤痕。”
林玉清见他对自己的事儿事事上心,也猜得他心思一二,只是自己并无此心,便不想让他存了希望,面上也越发的淡了,便出言推却:“这礼有些大了,我受不起。我这脸上的伤没什么大碍,秋水姐姐不过一时气恼,下手并不很重,只是肿起来看着有些瘆人,过了今日消了肿就好了。这药既然如此奇效,怕是贵重物什,我更是不能要了,哥哥不如自己留着吧。”
少年的脸有些白,垂目凝视了地面半晌后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本是为你求的,放我这也用不着,你莫要推辞了,早日好了才是正事。”他弯身将药瓶于先前那瓶并排放着,又道:“你、你好好歇着,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便让西锦来找我。”说完,似乎很着急,向她微微一颔首,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