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房间没有一丝温度,熟悉的草药香气不在,唯余陌生的尘土充斥在周围。盖在身上的棉被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但心中却恍然没有知觉。
深夜的寂寥慢慢让陆昭纯觉得恐慌,这样空寂的冷,让她无助。只好将自己蜷成一团,被子盖过头顶,如此,才能忽视那空荡的黑暗。
脸上的面具蛰得皮肤有些瘙痒,不住地用手抓挠,却从未动过将其取下来的心思。谁让那是君逸尘严令禁止的呢,她虽然不愿,但也不会去忤逆。尽管接触不过两余日,她却比任何人都能明白那清冷脸庞下的狠毒。
是夜,终于沉沉睡去,却是犹如惊恐之鸟一样可悲。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之中,屋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踏开。
“都什么时辰了,把自个儿当成主子吗?”尖利的女人声音终于洗清了头脑,陆昭纯猛地睁开眼睛,下一刻便觉得棉被被人大力拽开。未等回过神,一股蛮力拉着她从床上掉下,狠狠将她摔在地上,冰冷袭骨,陆昭纯彻底清醒过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轻蔑的一声冷哼,无比刺耳。
陆昭纯抬头,见安倩滢正一脸嫌弃地坐在对面,一双媚眼在自己身上打量,穿孔般难受。
想起长孙婉碧昨日的嘱咐,陆昭纯急忙起身,行了个蹩脚的大礼:“见过……见过滢夫人。”
似乎还是不习惯寄人篱下做下人,陆昭纯的声音顿了顿。
“啪!”毫无征兆的巴掌即刻落在她的脸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安倩滢娇笑模样,那甜美笑容的背后却是残忍狠毒。
“请个安都这样结结巴巴,看来真需要好好管教一番。”话语轻飘,安倩滢对着身边侍女示意,“露儿,你去。”
被唤作露儿的侍女点头含笑,眼中却放出骇人精光。走至陆昭纯面前,不由分说便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见她狼狈扑倒在地,又紧接着上前狠拽起她披散的长发,几个巴掌随后落下。
陆昭纯何曾被人如此欺负过,尽管身上背负着前朝皇室遗孤的名儿,但多年来因为陆天行和陆子扬的有心庇护及悉心照顾,虽没有锦衣玉食,但也是掌上明珠的待遇。是以此刻遭遇这般残暴对待,陆昭纯再怎么有心忍耐,也无法继续下去。
“奴婢不知何时得罪了滢夫人,竟要被如此对待?”扬起红肿的脸,陆昭纯紧咬下唇望着安倩滢,心中更多的不是气愤而是悲凉。堂堂神医弟子落得如此境地,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她,何其可悲?
“得罪?哼,你一个下人,还敢得罪我不成?”示意露儿放开陆昭纯,安倩滢缓步走至她的面前,凑近道,“长得如此不堪还敢勾引王爷,这就是罪,本夫人自然要好好教教你。”
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陆昭纯并不擅长,但即便如此却也明白安倩滢这毫无章法的一步完全是来示威的。不禁觉得有点可笑,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下人,就算真的成了君逸尘的侧室同安倩滢平起平坐,她却也没有半分可以争得过对方。
争什么?怎么争?这不在陆昭纯的考虑范围内,只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
“滢夫人,我昨日刚来府上,今日还未做事便被您叫起来管教。我……我连王爷见都未曾再见,何来勾引一说?”难得争辩,陆昭纯说得不卑不亢。不愿背负那莫须有的罪名,于她而言,君逸尘就是一个黑洞,她只有远远避开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丫头,”再度冷冷一哼,安倩滢的脸上皆是怒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咱们王爷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又怎会在街边买了你这样一个无用的丫头?说什么逸王府还养得起,依我看,只怕是你这小贱人用了什么媚招狐媚了王爷的心吧!”
这番话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陆昭纯听在心里却也明白了几分。可是能说什么呢?她虽然不是君逸尘真正意义上带回的下人,但看看眼前境遇,只怕比那下人还要落魄几分。
安倩滢的疑问何尝不是自己心里所想,君逸尘做事高深莫测,根本辨不明他在做着怎样的打算。加之长孙昨日的提醒,一切迹象都在说明她只能乖乖任人摆布,不得有过分举动和想法。但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滋味,却也让人太过难捱。
“怎么,不说话?”水葱般的指甲划过陆昭纯面上的人皮面具,虽然感觉不到痛但却有一丝冰凉,“刚才那股子张狂劲儿呢?”说罢,巴掌便向脸上挥去。
一来二去被打了好几下,陆昭纯总算是明白安倩滢就是来打自己的。虽然适才被打肿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并不妨碍她的动作。挣脱开露儿拧着自己的手,陆昭纯很快缩了身子后退,避过了这一下。
“夫人!”眼见着安倩滢身子悬空即将撞到一边,露儿赶忙上前扶住,随后瞥了一眼地上的陆昭纯,口中挑拨,“这个贱货竟然敢躲!也不知王爷给了她多大的恩宠,连您都敢违逆!”
这话自然说到了安倩滢心坎上,原本折磨陆昭纯还有点心忧,此时却也全然放开了。推开露儿的搀扶,直直上前便给了陆昭纯一脚,口中怒骂:“贱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接连的踢打无法再避免,陆昭纯蜷成一团,只希望这噩梦般的遭遇能够尽早过去。身体再痛也痛不过心,溢出的泪水被自己逼回。这一刻,她只有自己,只能保全自己的命。
“滢夫人这一大早便如此,看来当真精力充沛。”沉稳的女子声音终于打破了这方嘈杂,陆昭纯意识模糊地看着门外进来的碧色身影,终于长出了口气。
长孙婉碧自外间回来便听说安倩滢一大早就去陆昭纯那里闹翻天,虽然对于君逸尘带回的这个女子她心中还有不少疑问,但通过昨日初次交谈,却能发现不过是个单纯透明的女子。虽然多年来对于简单的人她都是以冷眼对待的,可是面对陆昭纯,她却觉得有些困难。
不仅仅因为她是君逸尘特意吩咐要照顾的女子,更因为,她似乎在陆昭纯的身上,看到了往昔自己的模样。
“哟,长孙姑娘这么早就从通隐寺回来了,王爷交代的事儿都办完了吗?”安倩滢虽说在逸王府放肆惯了,但面对长孙婉碧,却还是有着三分忌惮。毕竟是君逸尘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她再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
“我做什么,似乎不关滢夫人的事吧。”面无表情地回答,根本不看安倩滢瞬间扭曲的脸,望了眼地上蜷缩的陆昭纯,秀眉轻皱,“滢夫人可否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瞥了眼地上的陆昭纯,安倩滢嚣张态度再次燃起。鼻尖发出冷哼,装腔作势地扶着腰坐在一边,做作扬言:“长孙姑娘你来的正好,这刚入府的小蹄子忒不识好歹,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偷懒。我看不过去说她几句,她反倒跟我犟起来!”说着,眉眼之间愁色渐染,眸色深深,“我一个妾室本就没什么实权,眼下还要看一个下人的眼色……”至此,无语凝咽。
长孙婉碧依旧淡然地看着安倩滢自说自话地表情,发出轻微地一声冷哼。这样的起码这些年她已见过不少次,本末倒置自然是安倩滢擅长的戏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妾室没有实权,实际上却想通过这话表达想要当上王妃的意图。
想至此,不禁冷笑。不是她瞧不上勾栏出身的女子,只是这君逸尘的王妃,远不是她所想象那般好当的。
“滢夫人整日里花着心思讨好王爷,眼下还要帮我管着府里丫鬟,真是辛苦了。”淡淡一笑,长孙婉碧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只冷看着安倩滢道,“只是打骂下人是体力活儿,滢夫人身子不好还得多多休养,免得王爷怪罪下来,谁都不好说。”
一番提醒立刻让安倩滢反应过来,想她多次争宠全是打着身体不适的借口,医官也被买通了不少才瞒得住。长孙婉碧平日里看起来闷不作声,此刻却为了一个新来的丫鬟几次冷言自己……心中怨气已经结下,安倩滢冷哼一声,带着手下洋洋洒洒走了出去。
嘈杂的空气再度回归冷清,陆昭纯脸贴着冰凉的地板,四肢慢慢恢复了反应。咬牙忍着疼痛,一手杵着地面狼狈爬起,身子摇晃间,却被另一只温暖的手臂扶住,这才稳住了步子。
“还好吗?”放缓了声调,长孙婉碧问道。
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就犹如昨日初见时的模样,陆昭纯道:“死……不了。”
不再是那个柔软不堪的神医弟子,此时的她,尽管还是软弱,但却再也不会一味哭泣。是该感谢君逸尘不是吗,要不是他的一意孤行,她又怎会了解得这般透彻。
“你要习惯这样的日子……逸王府里的女人,都不是善茬。”长孙冷不丁的一句提醒,让陆昭纯猛地抬头。然而只看见那暗淡目光背后的一丝寂寥,长孙婉碧看着她,道,“因为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王爷的心,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