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并肩作战

黎子暮走入一楼以后就感觉自己一直在原地绕着圈，怎么都出不去。

迷宫一般的走道，四面八方好像都是一样的合金防盗门、一样的干净墙壁，从刚刚开始一直绕在耳边的歌声，也像是从周遭各处传出来的一样，找不到正确的声源。

正思考着对策，眼前的门却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打开了，黎子暮略微吃惊地看着不同的人漠然地从自己的家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像是在梦游一般。

“请问…”他犹豫着开口想问一些什么，伸出的手却直接穿过了经过的人的身体，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自己眼前的都不是真正的人类躯体，而是他们出窍的灵魂。僵硬地还没有收回的手，却突然接触到了温热的身体，女孩的眼睛也是空洞地很，但是碰到他的时候身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这里是一楼，因为入口扩建了的关系，一楼只有一家住户，就是他们的房东张蓉萱。

他晃神的瞬间，张蓉萱已经和其他人一样，聚集到了电梯的门口，电梯轰轰地运作声鸣响着，然后一声轻响，门缓缓地打开了。

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本该有的电梯空间都没有，空层的状态，只能隐隐约约在乌黑中辨认出深色的电缆。而聚集在那扇门之前的人群，却都浑然不知地走了进去，瞬间掉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要过去！”黎子暮迅速地把张蓉萱拉到了身后，眼前的空层黑洞一般地深不见底，只给他不断下坠的感觉。

他不知道灵魂掉进去会怎样，但是如果真身掉了进去，应该很难活着出来。

“哥哥…”身后传来清甜的童音，黎子暮回过头，看着面前抱着一只破烂玩具熊的小女孩，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对上视线的时候，笑地异常灿烂，“你跟他们不一样呢！”

“小妹妹。”察觉到她的危险，警惕地护住张蓉萱，黎子暮微低着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哥哥。”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咧开嘴笑了，“你要跟我玩游戏吗？”

“好。”没有思考太长的时间黎子暮便点了头，认真地看着她，“如果哥哥赢了，你就让其他人都回家睡觉好不好？”

“好呀！我们玩躲猫猫吧！哥哥不要被我们找到哦！”女孩绽放出甜美的笑容，黎子暮却感觉到一阵阴冷，“如果你输了，你们就要永远留在这里陪我玩咯！”

“开始吧。”黎子暮站直了身体，将张蓉萱拉到一旁的墙边靠着。

“哥哥你只有30秒！”女孩举起手上的玩具熊，瞬间刚刚掉下去的灵魂全都升了上来，集合在了她的身后。“要躲好，不要被我们找到哦！”

黎子暮一边后退一边点了点头，女孩便闭上眼睛开始读秒，“30…29…”

他转身向前走，向左转出了她的视线。

“…2…1…0！”女孩睁开了眼睛，向身后的人群发令，微低着的头看不清表情，口中溢出的童音天真无邪却掺杂着深深的寒意，“你们要找到大哥哥哦！”

“是。”面无表情却异口同声地回答着，灵体开始四处飘散，女孩的嘴角微微上扬，瞬间消失不见。

黎子暮一直向左走，竟然走到了自己家门前，犹豫着是否要进去，门突然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哥？”身前高大的男人让他微微一愣，黎子暮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你回来了？”黎子晨站在弟弟的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什么傻话，我今天本来就是在家的呀！”

“哦。”黎子暮被哥哥拉着进了家门，他觉得头昏昏的，好像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我在打电动。”黎子晨关上了门，拿过沙发上的靠垫直接坐在了地板上，“要一起玩吗？”

“好。”黎子暮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他的旁边，拿起了其中一个控制手柄。

面前的彩色屏幕上，两个人物激烈地打斗了起来，而他们身后的天空，逐渐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黎子晨和欧阳翎踏入门内，却突然回到了天台。两个人疑惑地看了看对方，黎子晨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欧阳翎跟在他身后。

走过狭长的过道，他们发现原本应该是电梯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深深的空洞，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到一楼？”虽然是问句，但话语刚落，欧阳翎便拉着黎子晨向楼梯走去。

“刚才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黎子晨疑惑地皱了皱眉。

“他们好像…”欧阳翎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感受着四周的灵压，“都在朝着同一个地方靠近。”

“什么地方？”黎子晨认真地看着她。

“十四楼…”欧阳翎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是你家就是我家！”

“糟了！”黎子晨紧张地拉着她向下跑，“可能是子暮。”

“子暮？”欧阳翎马上反应过来了，紧跟在黎子晨的身后，“是你弟弟？”

“嗯。”黎子晨点了点头，正要打开十四楼的安全门，被欧阳翎拉住。“怎么了？”

“先等一下，”欧阳翎隔着门上的玻璃窗，轻叹一口气，“这些都是灵魂，你进去了也没用。”

“灵魂？”黎子晨微愣了一下。“我们刚刚看到的都是灵魂？”

“嗯。”欧阳翎肯定地点了点头，看到黎子暮的时候突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她似乎曾经在哪里遇到过这个人。“你弟弟好像被困在幻觉里了。”

“幻觉…”黎子晨越过自己家门外的那些灵体，看向坐在黎子暮身边的小女孩，“她是什么人？”

“她不是人…”欧阳翎握住门把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她是恶灵…”

“子暮…”黎子晨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了过来，灿烂的笑脸映在血红的天空下，说不出的诡异和狰狞，“你输咯！”

黎子暮怔怔地看着他，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大哥哥…”眼前黎子晨的影像慢慢模糊掉，清晰地变成了那个小女孩，“你输咯！”

身体开始没有办法移动，这个空间的压力突然重地让黎子暮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明明是不需要呼吸的，为什么还会觉得肺部好像要被什么冲破了一样，想站起来，却只残留下低着头捂住胸口的力气。

“大哥哥…跟我们一起玩！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女孩站了起来，原本只是聚集在门口的灵魂都靠了过来，其中也包括唯一的真身张蓉萱。

黎子暮感觉到心脏的位置剧痛无比，他一手按住那里，一手按在地板上撑着身体的重量，手指几乎用力地陷进了地里。

他在极力地忍耐着体内那个嗜血的力量，他知道那个力量一旦冲出身体，这里的所有灵魂都会灭亡。

“把这个拿着，它可以撑一个结界给你们！”欧阳翎把自己的耳钉取了下来递给黎子晨，“等一下我们冲进去，你马上带着你弟弟上天台。”

“那你呢？”黎子晨握紧手上的金属，只一刻便感觉到了它的不寻常。

“我对付她。”欧阳翎紧皱着眉，握紧了手上的黑色水晶。

“欧阳…”黎子晨担心地看着她坚定的侧脸。

“不要再拖了。”欧阳翎隔着窗户看向里面似乎还在挣扎着的黎子暮，“我们在天台会合。”

突然的一声怒吼结束了两个人的交谈。

围在黎子暮身边的灵魂们突然像是被惊吓到一般四散开来，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而那个女孩手中抱着的玩具熊掉在了地上瞬间破碎地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子暮！”黎子晨推开门冲了进去，拦在了正要走向女孩的黎子暮面前。

而欧阳翎站在原地没有办法移动脚步，刚才的那一个瞬间，她被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压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事了。”黎子晨扶住弟弟的双肩，说出的话语像是言灵一般安抚下了黎子暮的情绪，他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子暮，没事了。”

“哥…”黎子暮恢复了意识，瞳孔变回了原本干净的颜色，虚弱地想要勾起嘴角对哥哥宽慰地笑一笑，却又立刻晕厥了过去。

黎子晨架住他的身体，回头看向女孩的时候，她正恐惧地后退着，身体慢慢地变透明。

欧阳翎跑过去展开了左手，悬浮在她掌心的水晶即刻飞了出去，将女孩的灵魂吸入其中，又稳稳地回到了她的手上。

他们所处的空间突然一阵摇晃，平静下来的时候，只剩四个人在一楼的走道里，照明灯在一阵昏暗之中也亮了起来。

欧阳翎看着手上邪气剧烈的水晶石，皱紧了眉。黎子晨看着她清丽的侧脸若有所思。

把昏睡着的张蓉萱送回家以后，欧阳翎帮着黎子晨扶住黎子暮，她看着男孩安静的俊脸有一点晃神，她确定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个气息，却隐约有些熟悉。

“你们认识吗？”黎子晨疑惑地看着欧阳翎，腾出一只手按下了电梯按钮，见她没有回答，便放弃地转过头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电梯现在可以用了吧？”

“应该可以…”欧阳翎也微抬起头看着楼层的指示灯，电梯一声响，打开了门，内里也恢复了正常。

“欧阳…”进了电梯，黎子晨欲言又止地望着欧阳翎。

“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吧。”欧阳翎了然地笑了笑，她知道经过今天这样的状况，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对他解释了，只是现在她耗费了那么多灵力，也没有这个脑力和体力去说明。

“嗯。”黎子晨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开口了。

回到家以后，黎子晨把黎子暮扶回他的房间躺好。

“哥，对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子暮才慢慢地转醒，他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一脸的抱歉，“还好你及时赶到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黎子晨原本望着窗外暗色的天，此时也微笑着转过头来看他，走了过去坐在弟弟的床边正准备安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思考了片刻。

“怎么了？”黎子暮疑惑地看着他。“哥？”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一点事。”黎子晨站了起来，“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嗯。”黎子暮点了点头，直到黎子晨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还没有回过神。虽然他的哥哥时常想得太多，也总是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但是刚刚看他的那一眼，让自己的心里隐隐透出了不安。

又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吗？

欧阳翎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外面，她很累，却睡不着。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她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太阳总是会升起来的，但是黎明前的天空，却是最黑暗的。

她到现在都没有参透，他是要给予她希望，还是绝望？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的希望和绝望对她而言，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欧阳翎起身准备回房间，先前放在桌子上的支票突然动了动，然后飘到了她的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夏若初…”欧阳翎无奈地把支票拿住，“别玩了。”

“谁要跟你玩呀！”夏若初显出了形体，漂浮在欧阳翎的眼前，“我不管！除了结界的钱，医药费你也要算给我！”

“你这只见钱眼开的势力鬼…”欧阳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结界根本就没有撑着超过一分钟，你还好意思跟我要钱！”

“喂！那是洗魂曲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夏若初不满地抬起头瞪她，虽然不敢瞪地太凶，但是气势也不能太弱，“我今天可是招了我的阿飘军团出战诶！就算没撑住结界，你下楼以后我们打楼顶那帮家伙打到吐血也要算钱的吧！难道我们阿飘的血就不是血啦！”

“好了。”欧阳翎无奈地瘪了瘪嘴，“我明天烧给你。”

“这还差不多。”夏若初满意地抿着嘴笑了笑，抬眼看了看窗外，“今天弹洗魂曲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问我问题是要收费的…”欧阳翎微皱了皱眉，她的心里其实已经大概有了答案。“天要亮了，你快点进去吧。”

“小气鬼…”夏若初不爽地看了看她，小声嘟囔了几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消失不见了。

黎子晨站在欧阳翎家门前犹豫了很久，手心里握着的耳钉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灼热，似乎灼伤了自己，他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欧阳翎一抬头就看到黎子晨也微微愣了几秒，两个人都是一整夜没睡的样子，淡淡的疲倦写在脸上，看了看对方，几乎是同时笑了起来。

“你弟弟怎么样了？”欧阳翎先开口问道。

“他很好。”黎子晨摊开左手，欧阳翎的项链和她摘给自己的耳钉都在那宽大的手掌里，“我来把这个还给你。”

“我正准备去找的！好怕它掉进那个空间拿不回来。”欧阳翎先把项链拿了过来小心地看了看上面的吊坠，因为没有损伤而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才再拿起耳钉扣回左耳上，“谢谢你。”

“不用…”黎子晨的嘴角也跟着她的不自觉上扬，但是看着她紧张吊坠的样子还是不经意地问出了口，“项链是男朋友送的吗？”

欧阳翎抿着嘴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回答。

黎子晨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收回来的手插回裤子口袋里，下意识地握紧。

“哥…”黎子暮站在家门口轻声地呼唤黎子晨，看到跟哥哥交谈着的欧阳翎时，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果然她就是当初在家居城遇到那个女孩，“嗨！美女邻居！”

“黎先生…”欧阳翎对着他礼貌颔首，“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见过？”

“被美女这样搭讪真是我的荣幸！”黎子暮靠在门边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很想早点认识你，不过我们之前真的没有见过。”

“那应该是我记错了…”欧阳翎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黎子暮这种看似花花公子一般的痞子样，跟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黎子晨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他们容貌上有七八成相似，她一定不觉得他们是亲兄弟。

黎子晨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欧阳翎的屋子里突然传出女孩的尖叫声，她猛地回过头去，冲进了房间。黎子晨和黎子暮对视了一下，也跟着冲了过去。

“欧阳…你干嘛这么紧张？”夏若初一回头就看到跑了进来的欧阳翎，轻松地拍了拍手掌，“只是昨天躲起来的几只小鬼而已，我已经搞定啦！”

“得意什么…”欧阳翎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谁叫你刚刚鬼吼鬼叫地那么厉害？”

“刚刚叫地那个又不是我…”夏若初委屈地对起手指，瘪了瘪嘴小声抱怨了一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疑惑地指向自己。“你们看得到我？”

欧阳翎看向身边的两个男人，微微皱了皱眉，昨天在楼梯间她以为黎子晨看得到夏若初果然并不是错觉。

“嗯。”黎子暮对着夏若初点了点头，“你就是前段时间天天在我们家捣乱的小鬼！我还在奇怪怎么最近没怎么看到你，原来躲在这里呀！”

“原来我不现身你们也真的看得到！怪不得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可以避开。”夏若初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小鬼呀？我是这里的地缚灵夏若初，比小鬼高级多啦！”

“地缚灵？”黎子晨疑惑地看向欧阳翎，“那是什么？”

“就是守护神！”欧阳翎还没有回答，夏若初就骄傲地开始介绍起自己，“你们要多拜拜我，我才会保护你们哦！”

“明明就是一只小鬼嘛！”黎子暮歪着头好笑地看着夏若初一副快要抓狂的样子，“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这样也吵得起来…你是不是多找到两个看得见你的人就兴奋了？”欧阳翎无奈地看着还在大肆宣传‘这里都归我管、我有一支很强的阿飘军团’的夏若初，出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指了指房间桌子上音乐盒一般精致的小房子，“快点回去了，再不回去我拉开窗帘了。”

“欧阳是坏人…”夏若初很不情愿地走向了自己的家，对着黎子晨和黎子暮挥了挥手，“我们下次再见咯！”

“不好意思。”带着两人出去，欧阳翎有些无奈地关上了房门，“夏若初是一只很喜欢凑热闹的阿飘。”

“她还蛮好玩的。”黎子暮笑了笑，黎子晨却沉默地想着什么。刚刚关门之前，他隐约看到了欧阳翎床头柜上放着的照片，里面那个英俊的男子颈上挂着的项链，和自己刚才交还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子晨？”欧阳翎的手在黎子晨的眼前晃了晃，“你该不会被阿飘吓到了吧。”

“啊？不是啦。”微愣了几秒黎子晨才回过神来，慢半拍地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她调笑的问题，而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了他的名字。

“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对吧。”欧阳翎推着两个人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了下来，自己转身向厨房走去，“我先去煮咖啡，要不要来一杯？”

“不用了。”黎子暮笑着回答，奇怪地看着心不在焉的黎子晨，碰了碰他的手臂轻声地叫他，“哥？”

“哦，我也不用！”黎子晨抿嘴对着不远处侧过头来看他的欧阳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