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鼎驮着沈全，趁机钻出人群，正看到沈士言逆着人流挤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两串冰糖葫芦，老远就叫道：“你们倒是快点啊！我都等你们半天了。”

三人好歹是汇合了，韩鼎还在数落着沈士言别跑那么快，沈全早接过冰糖葫芦，学三哥的样子舔了舔，欣喜道：“好甜啊，以前只是见过却没吃过，原来这糖葫芦这么甜啊！”说话间，居高临下又看到前面有卖糖人的，也是见过很多次但从没尝过的，于是手指方向，指挥韩鼎道：“师兄，快去那边，有卖糖人的！”

就这样，韩鼎一只手拉扯着沈士言，免得这小子再到处乱跑，另一只手还得扶着点儿沈全，担心师弟光顾着指手划脚要这要那，别一不留神再摔下来，把爱热的胖老头折腾的够呛，大冷天的居然浑身冒汗，从老远看上去热气腾腾地，像极了一个长了腿脚会四处移动的大肉包子。

好不容易在一个卖糯米枣糕的摊位上坐定，韩鼎看着甩开腮帮子、两口就是一块儿枣糕的沈士言，再回头瞅瞅一口就是两块儿枣糕的师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手往怀里摸了摸，暗自心疼道：“还好带了几两银子，这两位真是要吃定我了啊……”

水煎包、肉夹馍、肥肠面、猪血汤、臭豆腐、炒米粉、卤鸭脖、酱鸡爪、烤红薯、炸丸子……韩鼎带着两个小“吃货”一路挨着吃了过去，眼瞅荷包里的银子越来越少，往外掏银子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终于，沈士言毕竟功力不够深厚，抱着肚子号称再也吃不动了，韩鼎长出一口气，试探着问沈全道：“师弟，吃好没有？”

沈全好不容易能从师兄身上榨点油水出来，哪肯善罢甘休，手指不远处的烤羊腿摊位道：“师兄，我还要吃那个！”

韩鼎劝道：“别吃那个了，烤羊腿个头那么大，人家又一准儿不零卖，你一个人吃不了啊。”

“我就要吃那个。”沈全不依，还理由充分地要求或者说要挟道：“吃啥补啥，我要补腿！”

“呃。”韩鼎郁闷了，转又劝道：“要不咱吃鸡腿吧，鸡腿也是腿，一样能补啊。”

沈全妥协道：“好吧，那先给我买五个鸡腿，不够再说！”

“鸡腿的话，我就再吃一个吧，呃儿……”沈士言打着饱嗝凑热闹道。

“……”韩鼎那个后悔啊，还不如买只羊腿呢！

————————————————————

等到口袋里七八两散碎银子全部花完，韩鼎把手一摊，对沈全说道：“师弟啊，师兄实在是没钱了。”

“小气鬼，出门也不说多带点钱！”沈全鄙视道，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中的鱼骨头，呃，鸡腿早啃完了，这会儿改吃鱼了，这已是第六条烤黄鱼了。

“就是。”沈士言也附和道：“还有好多好玩的没买呢！我还想买些爆竹来着。”

韩鼎陪着不是，边建议道：“要不咱先回吧，这出来也好一会儿了。”沈全正要继续抱怨几句，恰在此时，只听“得啷啷”一声响，四周喧哗的人声仿佛随之一顿，沈全只觉得心尖儿一颤，如被雷击，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之声，起初如泉水滴落，叮咚往复，不多时已化作涓涓细流，曲折蜿蜒，转而又似江河崩涌，惊涛拍岸……随着节奏加快，声音越发铿锵有力，沈全觉得呼吸急促，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突然，激昂亢进的乐声戛然而止，略一停顿后又再次响起，却变得舒缓至极，恰如百川入海，而一个曼妙的声音也随之出现，如黄莺出谷，从不远处传来，回荡在沈全的耳边和心间。

沈全从没听过这样动人的声音，只觉得四肢酥麻，浑身瘫软，仔细听来，歌词却是——

叹匆匆韶光似水，鬓上华发。

看纷纷世事如棋，坪间厮杀。

回首时今来古往，过隙白马。

伤心处物是人非，对镜黄花。

道什么江山如画，颓垣破瓦。

说什么流水桃花，情虚意假。

休学他图王争霸，名锁利枷。

且随我汲水煮茶，弹琴弄琶。

唱至此处，乐声和歌声悠然消逝，但余音袅袅，缭绕不绝。

————————————————————

沈全听得呆了，虽然歌词意思有些似懂非懂，但却心有所悟，感慨良多，不由听得入了神，嘴巴张得老大，一行清泪已经滚落而下，却浑然不觉。

沈士言和韩鼎也被这天籁之音震惊了。歌声一停，他俩就和周围众人一个个伸长脖子，齐齐往声音来处张望。

只见两两分开的人群中，施施然走出一位怀抱琵琶的姑娘，也就二八年华，一袭白衣似雪，满头乌丝如云，肌若凝脂，面若桃花，美目低垂，香唇轻启，曼声说道：“麻烦各位了，还请借过！”声音软香腻滑，好听的很。听到姑娘仿佛有魔力的话语，周围原本拥挤推搡的人群一个个争先往后退让，愣是让出一条大道来，足够两车通行无阻。

韩鼎不由叹道：“好俊俏的一个丫头啊！”

沈士言也点头道：“恩，这个姐姐的声音真好听啊，就连说话都跟唱曲儿似的。”他回头想听听沈全的意见，却发现四弟张口结舌，泪眼婆娑，取笑道：“哎呀，不好啦，四弟的魂儿被勾了去了。哈哈！”

沈全被三哥笑声惊醒，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道：“哪有的事？我刚才不小心迷了眼啦。”话音刚落，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聒噪的声音道：“琵琶造诣颇高，直如行云流水，唱功也着实不错，恰似鸾吟凤鸣，然所唱既非词又非曲，平仄对仗更是欠缺些功夫，惜哉，惜哉！”

众人不禁怒目而视，恨不得用目光把这位口出不逊之言、大煞风景之人砍个百十来刀，谁知那人倒坦然得很，边往人群外挤，边说道：“麻烦各位了，还请借过！”和那姑娘刚才所说如出一辙。

可是众人哪肯给他让路啊，有一位还偷偷地使了一个脚绊，只听“哎呦”一声，这个衣裳有些褴褛的年轻男子扑翻在地，惹得众人一通哄笑。等他抬起头来，众人笑得更加厉害了，只见这男子一副书生打扮，但头发散乱，鼻青脸肿，眼睛眯缝着，还顶着一对黑眼圈，嘴角隐约可见一丝血迹，分明是刚被人揍了一顿。

“呀！”沈全不由叫出声来，这不正是刚才那个穷酸书生么？不过原本是一只脚没穿鞋，现在倒好，一双脚都光着了。

沈全这一声叫，让穷酸书生一下发现了他……旁边的胖子，韩鼎那肥硕的体型实在是太好辨认了，书生冲韩鼎一龇牙，趴在地上笑道：“胖兄别来无恙乎？请还学生鞋来！”

韩鼎正发愣，怀抱琵琶那位姑娘突然一闪身，竟已出现在书生面前，蹲下身去，神色紧张道：“生哥，你摔疼了么？”

“竹妹，果然是你！”书生回道，表情竟十分无奈。

啊？原来这天仙般的姑娘居然与那穷酸书生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