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全闹了这么一出,众人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呃,沈全除外,他没心没肺惯了,只管甩开腮帮子狠吞猛嚼……
枯木道人只喝了一碗稀粥便起身离去,临走前还不放心地问了沈吉一句方向,待老家人给出与他原本想法迥异的答案后,轻点竹杖鬼魅般地消逝了。
沈士言却又不知道发什么呆了,夹在筷子上的菜半天不往嘴巴里放,仿若目光所指的那片莲藕,能够起死回生,重又开出一朵花来似的。
至于围坐在饭桌旁的两对,则是四人八只眼,大眼瞪小眼。
韩鼎和元彪祖孙俩,一样的圆脸,一样的小眼,只不过前者是天生的,后者是被揍的。只见韩鼎边绷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元彪,边木然地嚼着一块馒头,好像那块馒头就是元彪一般。元彪被老祖宗看得浑身发毛,目光游移不定,心知等会儿免不了要被老祖宗“认真考校”一番武功,端碗的手竟有些发抖了……
另外的一对,当然是郝学生和艾丝竹了。这俩人昨夜也知道跑哪儿卿卿我我去了,感情竟然急速加温,连饭都不好好吃。刚才枯木道人在座的时候还好点,只不过是脉脉含情地对望,深刻诠释了何谓“秀色可餐”。等枯木道人一走,俩人索性开始旁若无人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道不尽的郎情妾意。
站立一侧忙着招呼众人的大总管,看着一桌饭菜只动了一小半,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天天叫喊着要加工钱的厨子,这下又该发牢骚了吧!
待沈全“呼噜呼噜”地吃饱喝足,才发现众人神色有些奇怪,开口问道:“咦,咋都不说话呢?”
结果,一句话说完,换回了四句回答……
“走吧!”说话的是韩鼎。
“哦。”元彪的声音微不可闻。
“竹妹,好吃得很,你觉着呢?”
“嗯,真好吃!生哥,该你喂我了。”
这是什么个状况啊?沈全头有些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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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你有没有觉着那几个人有些奇怪啊?”在沈全房间内,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沈士言问道。
沈全知道三哥估计是看出了一些蹊跷,打岔道:“你才有些奇怪呢?昨天刚给你把魂儿招回来,刚才你差点又弄丢喽!”
“嘿嘿,我不过是在研究那片莲藕罢了。”沈士言拽文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莲花可是花中君子啊!”
沈全听到“莲花”二字,突然想起了自己屁股上的那朵花,开口问道:“三哥,你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啊?”
沈士言把《爱莲说》的意思大致和沈全解释一番,末了还说道:“这《爱莲说》是爹常挂在嘴边的,他跟我说过,洁身自好对读书人而言是顶顶重要的,只可惜现在的读书人没做官前还好些,一旦做了官,哪个不是又捞又贪?”
“那干爹呢,他……”沈全虽然不知道干爹的三品官到底有多大,但管着上京这么大一个城市,这官应该算是挺大了吧?
“呃,爹是个好官吧,他和别人可不一样!”沈士言略一沉思,又道:“四弟,你没读书不知道,做儿女的千万不可随便谈论父母,要不然别人会说你不孝的。”
沈全吓得一缩脖子,这个帽子可有点大,他话锋一转说道:“三哥,《爱莲说》是谁说的啊?”
“说是一种文体,并不是谁说的,这类的文章还有好多的,像昌黎先生的《师说》和《马说》也都是如此。”沈士言先纠正了四弟的说法,又说道:“《爱莲说》是周子晚年时所作,可谓千古名篇。”接着,他一拍脑门道:“对了,我想起来了,祥叔这次来,正好把东莱先生的《周易系辞精艺》带来了,里面就收录了周子的文章,我拿给你瞧瞧。”说着,沈士言已经开始在书架上翻找了,不过他平常东西乱丢乱放惯了,书架上的各类书籍杂乱无章,半天也没找到。
三哥上下嘴皮一碰,说了好几个先生的名字,沈全压根不知道是谁,好在他倒是听明白了,《爱莲说》是周子写的文章,笑道:“他名字好奇怪啊,居然叫做周子,呵呵。”又对忙乎着的三哥说道:“别找了三哥,我反正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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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士言扭头冲沈全一龇牙,居然难得认真地说道:“你别乱说话啊,周子名为周敦颐,号濂溪先生,周子可不是名字,那是人家的尊称。”说着,还补充一句道:“就跟孔子、孟子一样的。”
沈全听三哥给他讲过孔孟二子,知道是两位圣人,这周子莫非也是一位圣人?他顺口问道:“哇,他这么厉害啊?”
“那是,他是二程的老师呢,呃,二程你不知道,朱子总该知道了吧,我和你说过的!朱子可是最推崇他了,还专门给周子重修了爱莲池,新建了爱莲堂呢!”沈士言边说边继续翻找,终于翻出一本泛黄的书籍,笑道:“哈哈,终于找到了。”顺手就递给了沈全。
沈全接过后随手一翻,不由愣了,咦,这不是师傅给他画过的太极图么?
沈士言见沈全反应奇怪,问道:“四弟,你咋了?”
“呃,这不是,这不是那啥吗?”
“我看看啊。”沈士言把小脑袋凑过来一看,说道:“哦,这是太极图,你见过对不对?”
沈全含糊道:“好像,是吧。”
沈士言伸手从沈全手中拿过书籍,前后翻了翻笑道:“我说咋这么眼熟呢,原来四弟你正巧翻到了周子的《太极图说》。”
啊?周子?太极?沈全傻眼了,只听三哥又说道:“我给你念念啊,反正也不长。”
没等沈全答话,沈士言学着沈沛元平时读书的模样,摇头晃脑开始诵读,结果第一句刚出口,就差点让沈全咬着自己舌头,只听三哥念的是:“无极而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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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全和三哥聊天的同时,枯木道人房间内,瘦老头手抚竹杖闭目不语,而坐在他对面的郝学生和艾丝竹二人,也一改刚才那甜得发腻的模样,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想着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艾丝竹抬起头来,先侧目看了郝学生一眼,才开口对枯木道人说道:“大师兄,事情真的竟到了如此地步?”
“嗯。”枯木道人依旧没有睁眼,略作停顿后又说道:“甚至,比你我想象得还要严重。”
“嘶。”艾丝竹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对郝学生说道:“生哥,这可怎么办啊?”
“顺天应道,强求不得。哎!”郝学生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对艾丝竹柔声道:“不过,竹妹切莫担心,诸般是非皆由我承担,我是绝不会让你受半点苦的。”
“可是,可是玄静师伯她……”艾丝竹欲言又止。
郝学生眼中滑过一丝愤恨之情,狠声说道:“竹妹休再提她姓名,纵是弃尸荒野无人问津,我也决计不肯再回去看她那副嘴脸。”
听郝学生这么讲,艾丝竹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蹙眉道:“生哥,你老是讲这些要死要活的话,难道就不替我想想么?如果你真的,真的……,那我又何必独活呢?”说着,眼圈竟已红了。
这时,枯木道人插话道:“也许,你们是对的。说实话,我也不想回去了。”
“可是,大师兄你不是说如今殿内殿外都……”艾丝竹听枯木道人说出这样的话,急忙问道,两颗泪珠滴落膝前也浑然不觉。
郝学生也顾不上劝解师妹了,先劝解师兄道:“是啊,大师兄,你和我们毕竟不同,你是师尊座下首徒,修为又远超我二人,万一事情真如你所言,还是能出上些力的。”
“哎,我们四人寄情于琴棋书画,不就是受不了那些打打杀杀么?”枯木道人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白眼珠直视面前二人道:“本来师尊是让我来寻你俩回去的,不过如今我也改主意了,就和你们一起在此地暂住一段时间吧。”
郝学生和艾丝竹齐声惊呼道:“大师兄,这是真的么?”
“正是,我决定不走了。”枯木道人手中竹杖在地上一顿,又对师弟和师妹说道:“而且,那个娃儿资质也不错,值得我好生培养一番。”
郝学生插话道:“可惜他不过是肉体凡胎啊!”
“不是沈士言,他的事情等沈老爷回来再说。我说的是沈全,昨天我已经点拨了他一番,那孩子悟性还是不错的。”
郝学生和艾丝竹异口同声道:“啊?沈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