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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秀风华 023、秋上寒霜露晚尘

我住九华殿的澨荷轩,潇潇住九华殿的一景阁。

秋夜露水大,更何况是坐在荷塘边上,我抱膝望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兀自发呆,忽而沉静的夜只听侍者拔高嗓门尖声道皇上驾到,我就急忙下塘来,小步到九华殿正道边上,俯首跪在路边,等着王莽经过。

从九华殿门口到内厅并没有多长的路,我却感觉王莽走了很久还没走进来。看来是真的年老体衰了,这么点路要走这么长时间。于是我偷偷抬眼,不料一抬头正对上慢步走来的王莽。

寒夜无风秋瑟瑟,皎华有露;苔痕上阶只影乱,虫鸣寂寂。

“起身吧,随朕进一景阁去。”

自增秩来掖庭惹了那一场风波已过了七日,我对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当夜怀夫人陪同王莽来了九华殿一景阁亲自看望潇潇,潇潇的脸在敷了药之后,看上去肿得非常严重。王莽一怒之下要重罚增夫人,怀夫人好言相劝,到底是潇潇对增秩不公在先。从怀夫人的言辞中我才知道她的独子王兴在我们进宫前不久,殁。王莽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念挂着唯一的小儿子王匡,只禁足了增秩,也没处罚王匡。

那晚,当我看见王莽身着青龙帝袍大步跨进九华殿的一刻,他沧桑沟壑的面容,极力的冲垮了我印象中嗜血一样的暴君形象,我看着他的时候一度怀疑他不是一个帝王,不是一个手腕玩尽,从朝堂上踏着无数鲜血走上去的天子,不是一个满腹阴谋的篡汉者,他与世间任何人一样,只是一个迟暮孤独的老者,行走在苍凉的道路上,若不是他的眼神太过阴鸷,从他身上我似乎还能看到慈祥。

可是就是他,临政前声名显赫,受万人拥戴,临朝后,将天下颠覆,将九州缭乱,将百姓鱼肉,将世人玩弄。

我看着他,定定的看着他,忘记了行礼。然后我就感觉到他的眼睛瞬间凛出不可僭越、不可侵犯的威严:“你,过来。”

我恍然惊醒,扑通一声跪在玉石阶上,凸起的石阶磕痛了我的额头。

“你也是位列名册的女子?”

我顿了顿身子,毕恭毕敬的回答:“是。民女阴丽华。”

王莽似重若轻的“嗯”了一声“有那个气质”,然后就从我旁边走进了一景阁,很久很久都没有出来。

没有得到赦令,我不敢起身,只能一直跪着,直到白色的宫烛燃到不剩三寸,王莽才从一景阁走了出来。

“你一直跪着?”他似乎有些意外。

“没有陛下的赦令,民女不敢起身。”我如实回答。

“倒是很规矩。”王莽伸手将我挽起,我的膝盖因为跪的时间久了些,站得时候踉跄了几次,王莽伸出手臂将我横抱在怀里:“走,朕去你的‘澨荷轩’看看。朕闻你大哥阴识护你护得紧,你给朕讲讲你是怎么来到长安的。”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年华渡逝的脸:“九州皆为君怀,独外乎丽华邪?”

“嗯,还挺机灵。”

我确实是在奉承他,但是感觉是真实的。自从父亲去后,久违的,让我能够感到温暖的怀抱,像很小的时候躺在父亲的怀里一样温暖。

他问我为什么不怕他,像我这样的女孩子看到他的反应都是像看到了至残至暴的妖魔鬼怪一样,为什么我不怕他。我不回答他,我知道自己只是贪恋一个有着父亲一样温暖的感觉的怀抱而已。

试问:父亲的感觉,怎么会是至残至暴的妖魔鬼怪呢?

因为潇潇沾了水脸发炎了,这几天一直带着面纱,依照太医的嘱咐每天戌时三刻拆纱布换药。我随在王莽身后走进一景阁内殿的时候,潇潇正好换好药戴上了面纱。只留朦朦胧胧的一双剪水秋瞳,长长密密的睫毛,敛着涟漪许许的眸光,煞是惹人怜爱。

其实每天晚上都一样,王莽来看她,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低着头。王莽问她感觉可还好,她就垂首答好;问她可想家,她就毫无波澜的说想;又问她宫里的生活可还习惯,她就敛着眉道习惯;再问她有没有人再来欺负她,侍女们可还乖巧,她就低声说没有人欺负她,侍女们都很听话……该问的问完了,继而就是无边的沉默。

这尴尬的气氛,我在旁边都看得颇为难受。为了调和一下如此怪异的情形,我就随便讲一些无聊的家乡事情,说到好笑处,三人才笑得其乐融融。

今晚也不例外,我又充当了说书人的角色,讲的是《山海经》里“精卫填海”的故事,因为想着是本新兴的大作,里面故事都很有意义,所以才选了它。

“你读过很多书。”王莽偏头看过我,不是疑问,是陈述。我打着马虎眼笑道:“没有,平时在家无聊时闹着大哥讲给我听的。”

“嗯,女子无才即德,相夫教子为本。”

临走时,王莽让潇潇在屋里歇着,命我送他出殿。走到殿门口时,他笑着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抚了抚我的脸道:“小丫头很有爱,有你陪着她,朕放心很多,朕希望你平时能多让她笑一笑。”

我思索了一下,笑着称是。能让潇潇多多笑,不止是他王莽的心愿。

王莽一走,我又回了一景阁陪着潇潇聊天。潇潇是真不喜王莽,没有王莽在,她的一双明眸就弯成了新月。她很奇怪的问我对王莽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能对王莽笑。我说他还能活几年,能让一个人快乐,总比看着一个人痛苦的好。潇潇当即脸色黯然道:“原来姐姐对每个人都能这样。潇潇还以为你对潇潇的好是独一无二的。”

我没想到潇潇会想到这一方面去,急忙抚慰她:“不会呀,我只对我心里在乎的人好。”

潇潇诧异道:“我觉得你对他也很好,难道你心里在乎他?姐姐,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心……”

“天呐……我的好妹妹呀……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只是觉得他对我们还是挺好的,你看,他会对我们笑,陪我们聊天,每天至少都来陪我们用一次膳,感觉上像父亲对女儿一样,这样不好吗?”

“那只是表面!他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吗?做什么都先笼络心!就像他登基为帝一样,花费那么多心思!”

“潇潇,你究竟想说什么?”

潇潇向我正色道:“我想说的是,他是一个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禽兽!你没有看到你不在的时候他是怎么对我的!你不要被他蛊害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等有机会赶快逃出去吧……”

我有点楞:“他……那个,不是,他……强迫你了?”

潇潇咽了口气,似乎有隐难言道:“没有……只是手不老实的抱着我,不停的说一些让人恶心的话。”

我的嘴角抽了抽,我实在是不能想象一个须发老头子抱着一个乌发女孩子,不停的对着女孩子说着一串又一串情意绵绵的话的场景。难道这就是王莽的迟暮之爱?

我回了自己的澨荷轩,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望着华丽的藻井,有些呆滞。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相信王莽他是个什么人都干得出来的禽兽,但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始终不相信他会强迫一个小姑娘侍寝。眼神一转,就看到了长榻边的屏风,巧笑倩兮的侍女们好似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转念间,我又想到了原碧,难道不是被迫的吗?如果不是被迫的,又怎么会私 通王临计并且划行刺王莽?

真的强迫潇潇了?

我的心咯噔一跳,窗外忽而刮过一阵阴风,接着就听到一景阁那边喧哗声四起。

“抓刺客——有刺客——”

“啊——”一片侍女们的失声尖叫。

我大惊着跑了出去,连鞋子也没顾得及穿。

奔到一景阁时看到的情形就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正手持长剑砍杀着侍女太监,他看到急慌慌奔进来的我时,剑势一转,直刺惊慌倒地的潇潇而去!没有思考的余地,也没有他那快如闪电一样的速度,但我有一颗救人急切的心!我向着黑衣人拼了命的奔去,助跑间飞身一扑,抱住了他的脚。

“啊——”

我还是慢了一拍,长剑,已经刺穿了潇潇的左肩胛,血即刻就渗透了衣衫,滴到光滑的地板上……

黑衣人抬脚将我踢到一边去,我的背脊撞到了大厅内的金龙柱上。他转眸看着我时手中箭顿了一下,欲拔剑再刺潇潇,有衷心的太监扑身而上做了刀下亡魂。我拼命爬起身,飞奔将潇潇扑倒在身下,预备做下一个刀下鬼。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的剑尖抵着我的后颈,停住了。

我的脑袋一动不敢动的抵着潇潇的额头,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剑风一阵一阵的在抽。

“这这这位侠士,一笑泯恩仇,什么事情是不能和平解决的。刀刀剑剑的杀一个女孩子,而且还藏头露尾的,会不会太有失侠士风度?我们两个小女子自知已是侠士砧板上的鱼,如果侠士执念要我们死,可否让小女子死个瞑目,睹一眼侠士的英容?”

沉默中,我的心已经噗通乱跳得不成拍子。只听黑衣人狂笑道:“哈哈哈哈……很好。今日玩累了,改日再来!”

嗖——越窗遁走。顷刻间我爬起身追到窗前,刚好看到他消失的背影,竟然似曾相识。

玩累了?改日再来?没有时间思虑太多,转身我让侍女们帮忙将潇潇放到床榻上:“还不通知陛下请太医!”

潇潇漏在面纱外面的脸色因为疼痛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