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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九州辰 第八章 凄梦敌不过薇菜饼

梦里。

沧州国临近夏阳州交界之处 ,是一片丛林滋生村庄稀落之地。

这一年陈寒青七岁,过着与普通孩子一样清贫而安乐的日子。他的父亲叫陈猎,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猎户;他的母亲叫李香荷,普通的农妇,平日里下地插秧种菜,闲时做些绣活。那个时候陈寒青并没有发觉自己的体质与别人不同,也并不像现在这样沉默憨讷。

陈寒青一家所在的村子只有寥寥几户人家,隔了一条四季不涸的覃泽,水至清,鱼虾丰富。覃泽彼岸是久瑶山,山上尽是高大笔直的桑木和乔槐,飞禽走兽遍布满山。

这日,陈寒青因为年少心中那点愚蠢的好奇心,趁着爹娘不注意独自一人偷偷闯入了久瑶山。

久瑶山很大,生活着成百上千种野兽。往常村里的猎户上山打猎,不会走得太过深入,山林外围布满了陷阱和抓捕猛兽的夹器,自然是为了防止那些林中深处的猛兽出山伤人。

经验丰富的猎户穿梭林中,知道哪里安全,哪里危险,也知道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险恶状况。但陈寒青不懂,他只是一个孩子,更糟糕的是,他入林不久便迷了路。

天色渐暗,陈寒青游荡在危机重重的久瑶山深处,身上的衣服和皮肤被锋利的野草荆棘划破割伤,野兽的嘶吼与嚎鸣时不时传来,恐惧顷刻便压塌了他脆弱的小心脏。他躲在一颗巨大的桑木之下,极度害怕而绝望,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夜幕降临,这个时代的夜空没有月色洒然,只有繁星闪烁。

“寒青!”

一声惊慌急躁的喊声突然传来。

陈寒青停止了哭声,愣了一下,听出来这是陈猎的声音,心中立刻又燃起了希望,起身循声望去,惊喜道:“爹爹,我在这里!”

陈猎背着一把木质软弓,右手拿着一把柴刀,满面惶色。在他身后,李香荷同样拿着一把柴刀,面目泫然。

夫妻两人听着陈寒青的哭声寻来,待看到自己的孩子还安然无恙之后,李香荷立刻喜极而泣,而陈猎虽然也松了一口气,但明显面色恼怒,对陈寒青这般胡闹很是不满。

正当一家三口团聚之时,身旁却突然出来一声震耳嘶吼!

三个人身子同时一震,才刚刚轻松下来的面容一下子再次紧绷了起来,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

一头盲鬣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对着三人龇牙咧嘴,露出两颗巨大的獠牙。盲鬣形似猎犬,却要比猎犬大上一倍,它们天性好弑杀,可以说是久瑶山内最为凶残的猛兽。眼前这头盲鬣体灰而尾短,獠牙粗壮而腥液滴淌,是一头正值壮年的雄性盲鬣。

陈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他作为一名猎人,从小在这久瑶山上摸爬滚打,又岂会不知盲鬣有多难对付?若只是他一个人,或许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对地形的熟络而脱身。但此时,身边多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除了正面硬抗来帮助他们争取时间逃脱之外,根本没有两全的法子。

陈猎心一横,对身边的李香荷说道:“带着寒青离开,这里由我挡着!”

害怕得魂飞魄散的妇人这才回神过来,闻言立刻哭出了声,奋力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突然有道疾风袭来。

李香荷瞬间被扑倒在地,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出口,便被咬断了脖子,当场丧命。

这是一头雌性盲鬣,体型略小毛色呈黑,与那头雄性盲鬣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它没有令人恐怖的巨大獠牙,但其身后却有一根强劲有力的长尾。

陈猎怒吼一声,顿时气血攻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眼前,巨大的愤怒和悲痛早已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举起手中柴刀就向那头雌性盲鬣砍去。

雄性盲鬣一看陈猎动了身,立刻张口怒吼一声,纵身一跃便朝其扑去,一下子将他按倒在地,张口咬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陈猎失了心,顾不了肩上的剧烈疼痛,发疯一般挥动着手中的柴刀,口中嘶喊不断,听着撕心裂肺。

雄性盲鬣不会想到这个男人此刻竟会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和魄力,乱舞的柴刀一下子砍中了它的面颊,鲜血飞溅,虽然伤口不深,却也痛的它扬起脑袋冲着夜空哀嚎一声。

另一边,那头雌性盲鬣放下了爪下已经没有一丝气息的李香荷,矫捷身躯一跃,一口咬在了陈猎握着柴刀的手腕之上。

陈猎又是痛苦一叫,但已经杀红了眼的他此刻仿佛也化身为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奋力起身,张嘴就咬住了雌性盲鬣的脖子上,腥臭的兽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让他狰狞的面容瞬间变得异常可怕。

两头野兽与一个疯狂发泄着丧妻之痛的男人缠斗在了一起,空气中充满着血腥和杀戮的味道,场面一片混乱令人胆寒。

不多时,陈猎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陈寒青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望着远处没有一点动静的娘亲尸体,全身剧烈颤抖不止。

如果不是自己不懂事,偷偷进入这片林子,娘亲就不会死,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就不会家破人亡。

是我害了爹娘,是我害了他们啊!

陈寒青体内的气血顿时翻腾不止,全身的筋脉突然暴烈凸起,双眼变得通红如血,在夜色之中竟是透着让人心寒至极的赤色光芒。他张嘴朝着夜空大吼一声,沉闷似来自于地狱的恶灵呐喊,瞬间便让空气冻结凝固。

与陈猎斗在一处的两头盲鬣听到这声嘶吼,不知为何突然从陈猎身上跳了开去,显得很害怕,低头呜咽了两声,竟是准备逃走,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凶恶气势。

陈猎毕竟只是人类,徒手与两头猛兽纠缠了这么久,已经奄奄一息。在听到这声低沉可怕的吼声之后,他突然惊醒了过来,起身朝陈寒青的方向看去。只是在这一瞬间,一道身影从他眼前忽然闪过。

陈寒青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一拳打在了那头雌性盲鬣的身上,雌性盲鬣痛吟一声,像一只沙袋一般顿时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远处的一颗乔槐之上。

一声沉重的闷响响彻夜空,乔槐顿时被拦腰打断,嘎吱倒地,树上鹦鸟惊醒,振翅高鸣飞入夜空,一片沙哑。

只这一下,那头雌性盲鬣便被击断了脊椎,脏腑俱碎,倒地嘤嘤不起,只能等死。

陈猎惊骇得目瞪口呆,他看见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躬着身躯,像一头直立行走的狼人一般,口中喘着重重的粗气,双眼如火石,焚人心智。

他绝对不会想到,眼前所见的凶物便是陈寒青。

同伴被一招击杀,雄性盲鬣竟也抛弃了逃走的想法,紧绷身躯一压便是一声悲怒嘶吼,獠牙寒光毕露,张嘴就朝陈寒青咬去。

陈寒青一动不动,双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盲鬣的两颗獠牙,然后身子一侧,用力朝地上一摔。一声闷响伴随着盲鬣的一声痛吟,地面被陈寒青砸陷了几寸。

陈寒青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赤色瞳孔中射出一道怒火,脚上一跨便骑在了盲鬣的身上,双臂上的肌肉一紧,全身的力量一道爆发,竟是将盲鬣的两颗獠牙生生的拔了下来。

盲鬣哀嚎不止,滚烫血液与唾液粘稠一起,腥臭无比,四肢不停地乱蹦,痛苦不堪地挣扎着。

陈寒青突然厉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两颗獠牙刺进了盲鬣的两只宛若铜铃般的眼睛当中!

迸溅而出的血水喷了陈寒青一脸,身下的盲鬣已然没了动静。

陈寒青再次抬头,血容朝着碧落青天哀鸣一声,沙哑而悲痛。

被这一连串景象震撼得无法动弹的陈猎终于反应了过来,环顾一圈之后顿时脸色一白,瞳孔一散。

此刻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陈寒青被这头似人非人,强悍凶残的怪物吃了个干净。

丧妻丧子,陈猎瞬间心若死灰,先前压抑下的巨大恐惧如同寒潮一般汹涌奔流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

“怪物!怪物!”陈猎发了疯一般叫喊着,顾不得受了重伤的身体,朝着林中深处狂奔而去。

陈寒青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体内的气血瞬间安静下来,容貌身体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他望着陈猎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身旁是娘亲冰冷的尸体......

噩梦惊醒。

陈寒青猛地睁开了双眼,然后缓缓从床上坐起,虽然看上去面色平静,却依旧能够看到他额头冷汗不断,眼中痛苦不安。他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那晚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的不敢入眠到后来的心有余悸再到现在的安然忍耐,一切都透着让人心疼不已的坚强。

陈寒青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又揉了揉胀疼的脑袋,朝窗外看了看。

天色蒙蒙,是临近日出的时候。

陈寒青起床穿好衣服,又将被褥叠得四四方方好像一块豆腐,整整齐齐地与糠枕一起放在床头。他的屋子很小很简陋,除了一张土炕之外,连一张像样的桌椅都没有,但陈寒青却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虽然看着寒酸朴素,却没有一点脏乱的感觉。

陈寒青认认真真地洗漱完毕便出了门,一眼就看到采薇正蹲在门口望着天空发着呆,身边还放着一只空篮子。

听到了开门的动静,采薇低头看去,朝着陈寒青微微一笑,然后拿起篮子站起身来。

陈寒青看着她手中的篮子问道:“采薇菜去?”

采薇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薇菜饼递了过去,说道:“最后一个了。”

陈寒青接过刚刚出锅还热乎的薇菜饼,心中一暖,笑道:“早去早回,别让掌柜和温老知晓了才好。”

采薇说道:“不打紧,今天镇子里祭火神,掌柜和温掌事天没亮就出门了。”

陈寒青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日子特别。三月九,火星开始攀升,整个九州大陆都会在今天祭拜火神赤炎,以此来祈求今后的日子里雨妖不再作乱。

“象豫湖怕又要热闹一整天了。”

陈寒青似是自言自语,说完又与采薇相视一笑,两人便离开了住处。

两人没走多远,司才羽伸着懒腰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在看到远处陈寒青与采薇并排走在一起有说有笑,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司才羽很迷茫,也很不爽,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的嫉妒,他重重一哼,又转身走进了屋子,手上用力一甩,啪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地摔上。

东方鱼肚即白,朝霞微露。

有两道身影乘着柔暖霞光缓缓走进了临阳镇内。

一名男子粉衣饰桃花,一位少女白衣踏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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