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只睡了几分钟,但实际上我已经在那起居室里睡了整整一天了。
根据习麟的说法,在唱机传出歌声的同时我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试着把我喊起来,可是我根本醒不过来,最后他只能让我躺在床上这么一直睡。
在我睡觉的这段时间里,疯人院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院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隔在医院与山下公路中间的那片林子给砍了,只是砍树的工程量并不大,只是后续铺路的话估计会耗些时间,但只要路修好了,以后谁再想来这疯人院都不需要步行走那么一段路了。
另外,院长还让人着手联系病人的家属,不管是能联系还是不能联系到的,都要尝试着去问问看。联络到家人的,如果病人愿意回家,那他就让病人走;而那些不愿意回家的,或者根本不愿意走的,那就继续留在这里,只要疯得不是特别严重,在这地方都可以像在家里一样过得自由自在。
我其实也不确定他们这种“伊甸园”式的生活方式是不是行得通,不过他们要怎么过是他们的事,就像我经常所想的那样——我一个整天跟着妖魔鬼怪一起生活的人,实在没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活方式。
在离开疯人院之后,习麟带上封存着光头老妖灵魂的铁链回去见两位老爷子了,在他临走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下有关范破的事,算是对朋友的关心。
习麟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多少有些难看,他似乎并不愿意我提起这个人。
不知是不是我察言观色的能力有进步了,我总觉得习麟这个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似乎这段时间里他也遇到了不少事情,这些事也让他对范破这个人不再那么执着了,或许他觉得范破所做的一切都有情可原,最重要的是范破是真正救他、养他的人,对这样一个“亲人”下杀手,恐怕习麟还没有冷血到这种程度。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习麟那边能一切顺利,这样等到我真正跟死亡助理对决的时候,他好能再次过来助我一臂之力。
回到岭海市之后,我去找了一趟孙晓杰。
她的状态比几天前更好了,无论是气色还是心情。我问了下关于那唱片的事,孙晓杰告诉我那唱片已经毁了,就在她给我打电话那天的隔一天早晨,她发现唱片不见了,后来她在楼后的一个花坛里找到了碎成两半的唱片,在唱片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黑色的碎骨头,感觉好像是某种仪式。
按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唱片突然又碎了,她应该感到难过才对,不过奇怪的是孙晓杰并没有觉得难过,也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似乎她已经不再纠结于这张唱片了。而当她再次听她曾经录下来的那些歌曲时,她竟第一次觉得那些歌非常的难听。
说到这,孙晓杰自己也笑了,她说她唱歌本来就五音不全,完全无法理解她之前为什么必须要听自己哼唱的那些歌不可。另外还有一个更让我心情愉悦的好消息,她可以从镜子里看到她自己的脸了,为此她特地向我道了谢。
关于这点,我确定我没有帮上任何的忙,一切应该都是死亡助理做的,或者是……
我用隐蔽的动作看了眼小艾,他冲我笑了下,但并没有说什么。不过这种情况下不用说我也能明白了,肯定是死亡助理跟他见面之后分享了一些重要的记忆,他也利用这些记忆帮助孙晓杰彻底摆脱了噩梦。
或许这一点就是死亡助理所期待的小艾的进步,不管是否如此,这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觉得不满意,至于死亡助理什么时候会被我抓到,那就真的只能碰运气了,或者看看小艾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会突然跟我说点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就算真对我说点什么我是不是敢信,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一个我现在就必须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从孙晓杰家里出来之后,我又去跟老唱片店的胡子大叔见了个面,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有了什么感悟,他居然把胡子全给刮了。没了胡子之后,他看起来比之前年轻了不少,我都觉得喊他大叔把他给喊老了。
他很关心地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其实他压根不知道我要办什么事,只是礼貌性地问一句而已。
我告诉他一切顺利,之后也问询了一下他目前的状况。
没了胡子的胡子大叔哈哈一笑,说他现在的心情别提多好了,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就这么开心,或许是之前一股脑看到了太多让人觉得沮丧的东西,现在突然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反而觉得特别的开心,而且他还在那场幻觉中看到了他去世的父母,看到父母那么开心,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
跟胡子大叔聊天的过程中,我的脑中也一直在想我自己做的那个梦,那个有绿树有草坪有沙滩有大海的梦。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等死亡助理的事彻底解决完之后,我应该把乐易堂给关了,或者不关,只带着它一起搬家,搬到一个可以看到大海的地方悠哉地定居下来,而且不揽这么多生意,不把自己逼得这么累这么紧。
人生嘛,其实也就这么几十年,纠结着也是过,开开心心也是过,那为什么不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地活着呢?
钱啊,这东西赚多了或许能让生活过得舒适一些,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快乐,如果为了赚钱把快乐给牺牲掉了,那还真是本末倒置了。
在一边感慨一边胡思乱想之间,与胡子大叔的闲聊也结束了,从唱片店出来之后,我需要考虑的就是接下来该去哪了。
我把艾生平学校的那张毕业照拿了出来,让小艾将活着的几个人全都标记出来,之后我把照片平放在面前,然后闭上眼睛,把照片转上几圈,再用手随便一指——如果用思考用分析的,我觉得我总会慢死亡助理一步,所以我干脆来一个不需要动脑子的方法。
我睁开眼看了下,手指所指的位置是一个已经自杀了的同学,距离这个人最近的一个活着的人名叫卫达。
所以接下来的计划就这么决定下来了,我要去找找这个卫达,看看他是不是还有救。
我向小艾了解了一下这个卫达的情况。
小艾说卫达在上学的时候也是个很沉闷的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太合群,这种人往往给人一种书呆子的感觉,不过卫达的学习成绩却并不好,在班上只能算是中游偏后。用小艾的话来说,如果不是因为班里有艾生平,那么卫达绝对会是被欺负的头号人选了。
不过卫达并没有因此而跟艾生平成为“战友”,也没有对艾生平有任何感激之情,他甚至经常有意回避艾生平,除了上课的时候,只要在其他任何地方看到艾生平了,卫达都会立刻逃开,他的这种举动或许正是因为害怕跟艾生平扯上关系而遭到欺负。
他的决策让他成功地躲了三年而没成为众矢之的,但也同样招致艾生平的报复,只是比起那些真正欺负艾生平的人,卫达所遭到的报复显然轻得很——艾生平彻底切断了卫达的所有关系。
卫达高中毕业后直接找了销售类的工作,然后就一直那么干着,还交往了一个女朋友,身边也有一些朋友。
艾生平通过钱、纵鬼威胁、灵魂暗示等等的方法让卫达失业了,分了手,朋友也都跟他绝了交。艾生平觉得,既然你在学校的时候都不需要什么同伴,只想明哲保身,那么现在你也同样什么都不需要。
在听完小艾介绍的这些之后,我觉得我或许并不需要去找这个卫达了,因为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朋友走了可以再交,这种报复并不是毁灭性的,起码我认为不是。
不过想一想,我还是决定去见见这个卫达,因为只要是涉及到理性的思考我就可能落后于死亡助理,所以比起思考,比起理性什么的,我更应该依靠运气,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确信的一件事就是——幸运女神绝对是跟我站在同一边的。
根据小艾的记忆,我找去了卫达住的地方,或者说,那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根据现在屋主人的说法,卫达在十年前就把房子卖了,说是要搬到清元县去住,但具体搬没搬他就不知道了。
清元县是岭海所辖的一个偏远郊县,坐客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我弄不到卫达的联络方式,只能坐长途客车去清元县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能凑巧遇到卫达,毕竟根据小艾的说法,那个县城非常非常的小,估计到派出所问一下就能问出个一二三来。
我们没有耽搁任何时间,直接坐上中午的客车往清元那边走。北方的三月初并不暖和,也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树都还是光秃秃的,当然,除了那些一年四季不落叶的松树。
而就在客车邻近清元县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一片松林之中,有那么七八棵松树完全没有叶子,而且在松林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立着墓碑,似乎那片松林是块山坟地。按说埋死人的地方树木生长得应该很好才对,而那里的松枝竟然掉光了针叶,这实在奇怪。
或许那里有一个被诅咒了的坟墓,或许那个坟就跟卫达有关,看来我这次到清元县找卫达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