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袭月只在房内呆呆的坐着,看着下人们封窗,锁门,淡漠,不说。看得久了,嘴角居然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人人都道潘丞相的独女潘袭月疯了,被一个男子漠视至如此田地,仍然不悔。潘袭月亦不解释,她知解释亦无用。
谁能感受到她初见四王爷皇殇言是那颗跳动到似要衰竭的心?谁能感受到她只一见四王爷,便知,他并非冷漠无情,他只是在掩饰着自己的大爱无言。她那么了解他,所以她知道,她,一定会成为他唯一的女人。没有人比她更能了解他。所以,她一定要嫁给他。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潘袭月门外的花园凉亭里,褐色长发的泯然对月自酌。
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之中,他被遗失在荒凉寒冷的益州之北,潘丞相路过,救下了他这条将死的性命。
那个时候的自己,才刚刚十岁吧!
即使知道,潘丞相并非偶有善心救下自己,而是看到了他标志性的肆国皇室血统,褐发。他仍然不恨他,甚至那样感激他。因为他,让自己见到了,一生,都不会忘记的那个女子。
肆国大败,与朝国签订了君臣协议,为表诚心,愿将储君泯然留住朝国三年。
多么悲凉的协议,多么悲凉的诚意。所有失败后的苦楚,全都让一个十岁的孩童去背负。
朝国的冬日,终日大雪弥漫,他垂着头,明白作为败军之国质子的无奈,被潘丞相带回了尺泽。朝国皇帝将他困在丞相府的别苑,不许随意进出,更不许人随意进入。
十岁的泯然,瑟缩在黑暗的夜里,无声的哭泣。
父皇,母后,你们在哪里啊!你们因何将我一人遗失在荒凉的战场之上,又因何见我站在朝国国君的身后之时,竟然仍旧不带我一同回家……
泯然将头埋在臂弯里,褐色的长发铺泻下来。清冷的月光如同他狭长的眉目,倾泻在朝国的大地上。
毫无生机。
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泯然仍旧瑟缩在角落里,不肯抬起头。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地近了,一只温暖的小手忽然覆在了他冰冷的手上,耳边,亦响起轻轻地女孩的声音:“你叫泯然是吧?”
泯然仍旧没有抬头。
“我叫潘袭月,我知道一个人住在别苑一定会害怕,但是你不要怕,你是男子汉嘛,要坚强哦。”潘袭月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摩挲着泯然的后背,小大人似的安慰着泯然。
泯然褐色的头发被潘袭月轻轻抚顺,亦同他恐惧不安的心灵。
“不要怕哦,我以后会央求爹爹放你出来,我会陪你玩的。”潘袭月说完,听见房外一阵脚步声,说道:“泯然,我要走了,不然爹爹找不到我会骂我的。”说罢,潘袭月像只灵巧的小猫,跑出了黑暗的房间里。
泯然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眼睛,忽然现出一层暖意。
这就是泯然与潘袭月的初见吧!泯然给自己的白玉酒杯里斟满了酒,苦笑。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十三岁那一年,肆国使者来朝国进贡,将十三岁的泯然接回肆国。
临行之前,在桃花满园的院子里,泯然忽然拉住潘袭月的手,不安的问:“袭月,七年之后,我娶你如何?”
潘袭月咯咯咯咯的笑,折起一支桃花,递到泯然的手里,说:“好啊,七年之后,你娶我做肆国王后。”说罢,调皮的一眨眼,“桃花为证。”泯然的手心里沁起细密的汗珠,他紧张的望着潘袭月娇美容颜,勉强的笑笑。
七年啊,七年。泯然不停地给自己斟酒,仰头喝下,再斟一杯,复又喝下。那样孤独的日子里给予我快乐的那个人,你,如今,是快乐的吗?爱他,你会快乐吗?
泯然忽然大笑出来。院中寂静无声,唯有苍穹中,回荡着他空洞而无奈的笑声。
潘丞相之女潘袭月下月初十与肆国储君泯然大婚,告示贴的满城都是。大街小巷的平民百姓,似都找到了茶余饭后的嚼头,议论纷纷,舆论哗然。
丞相府里,潘袭月仍似一块木头,不动,亦不说。困在闺房的这几日里,一粒米未吃,一滴水也未进。
四王爷府,阿尘听闻了这个消息忍不住唉声叹气。慕容寂筱有些纳罕,便走上前去问道:“潘袭月究竟是四王爷的什么人?”
阿尘叹着气,说:“潘小姐她……”
“阿尘!”阿尘才说了四个字,便被喝住。转头一看,是四王爷。阿尘只得乖乖闭嘴,退下。
四王爷的脸颊仍旧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他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眼睛里是冰雪覆盖的模样。
慕容寂筱对四王爷的厌恶已至极限,看到他走到跟前,风轻云淡的面庞上忽然双眉紧皱,转身要走。却不想还未走出几步,阿尘又匆匆忙忙跑来,后面领着一个年迈的无须太监,太监双手高举一卷金黄锦帛,疾奔而来,见到四王爷,忽然放缓脚步,极恭敬的样子,讨好一笑,才扯着嗓子拉长声音高声喝到:“皇帝有旨——”
慕容寂筱无奈之下只好复又回头,单膝跪下,四王爷却戏谑一般的看着锦帛,站着不动。
“肆国公主,微睇绵藐,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品行有加,太后见而怜之,故赐婚四王爷皇殇言,即刻接旨,入宫谢恩,钦此——”太监举着锦帛,尖声细气的读道。
果然又是下旨逼婚,皇兄和母后大概每次要正式到跟他下旨,大抵都是为此。四王爷冷冷的看着圣旨,眼睛里是嘲讽和戏谑,身子却一动不动。
“额……王爷……嗨。”无须太监见四王爷没有接旨的意思,只好给自己打圆场,找台阶:“肆国公主沈千寻,年刚十八,才貌双绝,太后见了,喜欢的不得了,才要许配给四王爷的,四王爷见了,说不定会稍稍能入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