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回家后,清孃在房中待了整整一天,烙焕心知清孃并不是在生她的气,却还是不免有些自责。实际上多年前遇见的那个人并没有让她隐瞒关于清孃的事情,只是烙焕记得那人的警告,顾虑自身而不敢将以前并不认识清孃还有遇见过那个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清孃。或许,有些事情只有靠谎言才能防止掩盖,可当事情明了后,又该如何?清孃并未逼问过她如何能遇见那个人,和那个人又有过怎样的对话,出于何种目的才会愿意去风雅洞找她,清孃这般清心明镜,以诚相待,她却在最开始就骗了清孃一回。
就在烙焕不停自责时,清孃正困于梦中。依旧是血红一片,自己泡在那熟悉血水之中,这次清孃感觉到了这些水的寒凉,那种的夏日渴盼的寒凉,极为舒适。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些血红的水中恣意游走,舒畅安然,心中有许多即将喷涌而出的记忆,却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制着难以跑出来,她拼命地想,却总在即将想起一些事情的时候生生被阻隔的想不起来。
“我不想忘记,不想忘记。”清孃在心里清晰地说着这句话,似是在告诉某一个人,是谁呢?到底要告诉谁,她却想不起来了。
有时候人也会这样,在梦中经历着万分熟悉的场景,心里清楚会在这地方遇见某个人,有时确实会在梦里遇见心中想的某一个或某几个人,又是期盼已久却见不到,醒来之后大都记不起梦中的人和事。有人说这是你的灵魂还记着前世,它会在你睡眠时带你回到过去,再经历一番在前世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清孃在梦中一边恣意畅游,一边又在极力想要召出呼之欲出的记忆,纠结之中却还有满心的欢喜,她也实在搞不清楚何来这样的欢喜......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似乎来过,这是哪里呢?想起来了,就快想起来了,再等一下,我记得......
“你就叫清孃吧。”
清孃猛地一下坐起来,开口便问道“谁在说话?”
出了风声,并无一人回答。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正坐在自己床上,被子被踢到一边,白色床帷正被窗外的风吹的微微飘动,有雪花飞进窗棂,通过白纱帷帐被风吹开的缝隙飘到床上来。清孃感觉到自己右眼眼皮上有些微凉意,估计是刚才睡梦中有雪花落到眼上,凉意让她从梦中醒来。
清孃靠坐在床边,伸出手,一片雪花由风吹落到她手上,转而化为一小点水,她嘴角噙着笑意,眼中还留有一丝久睡方醒的困倦。
“下雪了。”清孃喃喃地说。
她依稀记得又回到那个血红的梦里,梦里有人同她说了一句话,说的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刚才醒来自己再问是谁在说话。
清孃看着不断从帷纱外飘进来的雪发了会儿呆,才慢腾腾地系上一条白色洒金下裙,穿上一件鹅黄色绣粉蝶小袄,梳洗停当后,再加了件草青色对襟大披风,刚扣上披风上的子母扣便听到对面烙焕房间的开门声。
清孃走到门边打开门,刚好见烙焕正准备关门。烙焕亦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问道:“一起出去吗?”
“好。”清孃点点头。
烙焕一身单薄的火红裙装,几乎分不清衣服的接缝处,即便是这般冷的天,烙焕也并不觉得什么,只是街上的人看她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傻子。
“他们为何都那般看我?就因为我穿的单薄吗?”烙焕撑着一把红伞遮挡雪花,迎着那些怪异的目光故作不见姿态,却暗暗地问清孃。
清孃撑着一把青绿色绘幽兰的油纸伞,行走之间亦是觉得街上人的目光有些过于“闪耀”,不过是烙焕本为火灵,寒风凌烈对她来说也并非什么大事,可人们并不知她是火灵,以人的眼光来看,烙焕这般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或者是得了什么疾病。
“你听了将近半年的戏,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看你?”清孃笑道。
“莫非是因为我太美了?”烙焕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原来我已经美到这般境界,上街来转一转就有那么多人看我。”
“好吧。”清孃略有无奈地说。其实烙焕的样貌算是顶好的,清孃亦是自叹不如。
“那颗火灵石你去找了吗?”清孃早前说过火灵石因被烙焕送人而有些伤心,不愿意跟她回来,想着让烙焕亲自去取火灵石或许会愿意回来,她告知烙焕后便一直忙着找林固听故事,也不知烙焕最后有没有将火灵石带回来。
烙焕闻言摇摇头,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上门拿回来?何况只要我活着一天,那火灵石的灵修就不会耽搁。季鬟香可是我最喜欢的戏子,火灵石待在她身边也能保护她。你想啊,我就这点能耐,它跟着我终归也不能成什么大的气候,世间眷顾人,它待在人身边若是有幸能办得善事,必会有大造化的。”
话虽如此,清孃还是觉得火灵石心中或许不这么想,它和同伴都跟了烙焕两万年,开灵窍后难免会有情感留存,在那颗火灵石心里,烙焕到底是抛弃了它。
想到抛弃这个词,清孃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却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疼的难以忍受。
烙焕见着虽下着大雪,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也无甚好玩的去处,便向清孃道:“不若我们出城去看看大雪纷飞下的旷野远山。”
确实,看人不若看飞雪连天下的旷野远山,江海湖泊。
清孃点点头,道:“我带你去京城外的山上去看看,希望再找到什么线索能探查到林固的下落。”
“清孃,真的,如果真是那人带走了他,那他大约是再也不会出现了。”烙焕心中又再次肯定了自己早已冒出来的想法。
“别说丧气话。走吧,如果真找不到林固,那我就去找你说的那个人,如果不是他那我就去魔界找,总归能找得到。我就不信谁还能真正让一个活了五百年的鬼消失。”
烙焕咬咬唇,也不想再去打击清孃,只在心中道:“他真的可以,而且还是永不会遭受恶报的。”
“麻烦的就是我怕他的魂魄被炼了,不过据说魔祖晓楠施展完炼魂之法都需要三日时间,且文曲星说过,半灵书要吸取的魂魄没有人能缚住。我只是在想,半灵书是不是没他说的那么神奇。”清孃略沉思道。
烙焕见清孃越想越远,便大笑着说道:“好啦,带我去你说的山上吧,别想那么多了。”
清孃转过头来看了烙焕一眼,让烙焕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了?”烙焕问。
“没什么,山路难走,我们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用御空术吧。”
两人找了一会儿,几乎所有的巷子里都有人,最后不得不躲在一颗树后面御空而行。
烙焕一身红衣被风吹的飘逸,手中依旧撑着那把红伞,俯瞰着雪落整个京城,稍稍抬眼便见着京城外旷野无际,群山连绵,皆隐在茫茫风雪之中,美的震人心魄。
清孃穿行在云间,飞雪兜转过她眉间,有些许飞进伞里落在她身上。风吹起她鬓边未盘入发髻的长发,散乱之间仙灵之气溢满于风雪之中。
烙焕转过头去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清孃,不同于往日的温柔沉静中时不时地有几丝妖气出现,此刻的清孃,风雪之中如同仙灵,清极傲极。
在风雪飞行间忽来一阵大风,烙焕在诧异清孃此刻的不同时并未感到风的变化,恍然间手中的伞被风吹跑了。
红伞在雪中下落,不时被风吹的飘远,而后似是落入了一片山里。
“清孃,我去追伞。”烙焕话一出口便疾飞而去,风吹的红衣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