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妆端着一杯热茶,忐忑的站在屏风旁,看着姜嫄自回来就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也不曾理自己,这种安静让轻妆莫名的感到畏惧,就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轻妆咬了咬牙,给自己壮了壮胆,挂上平日的嬉笑,尽量脚步轻快的走近姜嫄,“三少。”小心翼翼的将热茶放到桌旁。
姜嫄淡淡应了一声,头也没抬,手上不停。
轻妆自己嘿嘿笑笑,兀自解释自己早上的那句话,“奴婢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陛下本来就因为三少与十三公主同日而生,而多加关照,单说三少脖子上戴的长命锁也是皇后娘娘在世时令皇家工匠费时六个月打造而成,质地为上乘的银,浮雕的龙鳞上镀了一层金,龙睛乃是西域进献的流光赤血石点缀,那两条鲤鱼的眼睛乃是凉国进献的墨珠制成,铃声清脆,附注皇后的灵力,可保身体康健,邪魔不侵,这世间也就这一对长命锁,一把给了十三公主,一把给了你,可见陛下皇后对姜府、对三少爷的恩宠,故而奴婢今日早上才说那凤凰锦怕是皇上本来就打算给您的……”
姜嫄听了,执笔的手一顿,自己脖子上的那把长命锁的确精致华美,不是俗物,暂且不说锁上的雕刻繁复精美,金光闪闪,到了晚间,纵然黑得不见五指,可那长命锁上却有洁白的柔光环绕,闪现出八个字:平安喜乐,一世无虞。
姜嫄不懂,自己仅仅是和一个公主同日出生,至于受这么大的殊荣吗?
轻妆偷眼观察姜嫄的神色,见她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摸不清她此刻到底有没有生气,轻妆苦了一张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狠了狠心,抬手掌自己的嘴,一边打一边抽泣道:“都是轻妆不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惹得三少生气,都是轻妆不好!”
她这一举动倒是吓了姜嫄一跳,忙放下笔,抓住轻妆的手,哭笑不得道:“至于么?我并没有生气。”
轻妆一双大眼睛委屈的看着姜嫄,抽搭搭道:“三少爷真的没有生气吗?那为什么回来就不说话?”
姜嫄松了她的手,淡淡笑着,“正好有事情在忙罢了,我沉默是因为习惯了,你也不要想多。”轻妆方才微微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可是……少爷面无表情的时候真的很……吓人。”
姜嫄一边轻笑一边整理刚刚写好的东西,“难道我笑了,就证明我开心吗?”她说的那么的漫不经心,轻妆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姜嫄清丽温婉的侧脸,看着她浅浅的梨涡,却莫名的感觉到有一种悲伤、一种寂寞缠绕着这个她自以为看透了的少主身上。
“好了,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清魅的声音惊醒了轻妆的愣怔,“什么事?”轻妆忙问道。
姜嫄起身将位置让给轻妆,指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稿子,笑道:“帮我把这些内容一字不差的誊写一遍,写好了让我再看一遍。”
轻妆低头看了看写满了字的文本,抬头狐疑道:“三少爷的字清新飘逸、秀丽颀长,堪比大家,为何还要轻妆再誊写呢?”
轻妆觉得自此三少爷病好后就越发的不懂她了,每日卯时和申时她总是坚持练字,还不许轻妆看,练完字后,便将所用过的纸投入暖炉中烧了,轻妆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异想天开,闹着玩的,毕竟姜嫄天生痴呆,从未识过字。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轻妆去倒炉灰,发现了一小片未燃尽的字张,虽然寥寥数字,但其字体竟不输当朝巨儒姜峦,神韵兼备,灵秀清丽,实难相信竟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手中,轻妆兴冲冲的去找姜嫄验证,姜嫄见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便也大方承认,并要求轻妆一定要保密,不许告知他人。
“三少爷,我实在不明白,你既然有才能,为何不想让世人知道呢?如此埋没,岂不可惜?”
姜嫄将有些微凉的手放于火炉上取暖,“本来我一个天生智障的人不治而愈就已经惊世骇俗了,若再有流言传我无师自通,书法不俗,我恐怕明日便有茶社以我为八卦的谈资。你觉得我青棠园还有几日安闲?”
再说,爷爷授之毕生书法,并非要她哗众取宠,钓誉沽名,只为修身养性尔尔。想起亲人,姜嫄往日微微凉薄淡漠的眉目在橘黄色的火光下竟有些柔色。
次日姜嫄携轻妆整理好的文稿前往天音阁,两人戴了斗笠乘雪而来,长长的黑纱遮住了两人的面容,轻妆实在不理解姜嫄为何这般谨慎小心。
刚在天音阁门前站定,便有小厮出来不卑不亢赶人,“两位客官,不好意思,天音阁今日不开门。想听曲了烦请改日再来。”说着便要关门。
忽然,站在前面的姜嫄伸出了手抵在门上,寒风从门缝中刮进去,小厮来了脾气,看姜嫄身量单薄,便强硬要关门,却见姜嫄身形稳如山,单手覆于门上,小厮竟未能撼动半分,不禁瞪圆了眼睛,张嘴欲骂,却听见黑纱中传来清冷的声音,“我等不为听曲,只为见你们阁主一面。”
小厮眼珠子骨碌碌的上下打量,最后开了门,姜嫄与轻妆方才进去。
楼内的舞台上正在排练,见有人进来,一浓妆艳服的旦角停了动作,细眉不悦的扬起,红唇一动,娇喝道:“好不懂规矩的蠢货,不是说了今日不迎客的吗?”
她话音未落,便有机灵的仆人搬来椅子好生伺候这位姑奶奶,方才开门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跪坐在她脚边,为她捶腿,“哎呦喂,您可冤枉小的了,实在是这人太无赖,非要进来见阁主,小的拦不住啊!”
那副嘴脸让站在姜嫄身侧的轻妆厌恶至极,轻叱一句:“恶心!”
那边的花旦厌恶的看了一眼脚边的小厮,一脚踢开,“没用的东西!”复又眼波微转,媚意十足,看向姜嫄,跷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道:“两位要见阁主?可阁主又怎是寻常人想见就见的?不知两位尊府何处啊?”语气中的蔑视显而易见。
轻妆顿时火大,“不过是个下贱的戏子而已!胆敢对我家少爷无礼!听好了,我家老爷乃——”
“轻妆!”姜嫄抬手制止了轻妆,轻妆愤愤闭嘴,姜嫄透过轻薄的黑纱,看着台上妖娆女子,轻拱了拱手,平静道:“小门小户,何足挂齿,打搅了姑娘练习,是在下失礼,在此向姑娘赔个不是,不过在下今日确实有要事想要见阁主一面,烦请通禀则个。”
姜嫄的一席话入情入理,却不知为何在场的众人听了,却变了脸色,纷纷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同情的看着姜嫄,然后小心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