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夜;星,黯淡;寒风乍起,扫起几片落叶,带着迷蒙的沙尘。
“轰!”
噬牙狱内,一道染血的身躯,怀中抱着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一步跨出,飞檐走壁,来到了山巅。
“嘭!”
双手摊开,荒染血的脏污身体被昆蓝放置在了遍布沙砾的地上;他满头乌黑长发被粘稠的血液浸湿,黑暗中,一双狭长的眸子,闪烁着让人心惊的疯狂之色。
“这一走,不知何时相见;好好活着,卑贱的小鬼!”无奈的轻笑声中,昆蓝步履踉跄,向着隐藏与云雾中的昆仑山走去。
他要寻找十界散的解药,他要开启宿命的枷锁,将一腔怒火燃遍天穹。
寒风呜咽,秋意渐浓,不知何时,老鼠悠悠醒了过来。
“我艹!”本想坐起身子,可惜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疼的他龇牙咧嘴,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深深的呼吸着略显冰冷的空气,荒强行将身体上的疼痛压制。
他伤的太重了,全身上下竟是血痕,且一张贼眉鼠眼的丑陋脸庞血肉模糊,几乎要被黄金仙鞭给抽碎了。
“阿飞!”
荒扯动嘴皮,艰难的呼叫着身体内鼾声如雷的猪。
突兀间,黑雾乍起,幻化之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出现在了荒身边,正是一脸笑眯眯的阿飞。
“哎呦,怎么成这副熊样了?”阿飞眉开眼笑,一副欠打的样子。
“有没有办法治好我?”荒望着阿飞,声音中带着急切。
“有没有药灵?”望着荒根本无法动弹的身体,阿飞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有!”荒回答干脆。
阿飞动手,先后从荒怀里拿出五株药香扑鼻的药灵,先后揉碎,掰开荒的大嘴,替他喂食。
神性光华流转,一股精纯的药力包裹住了荒瘦小的躯体,他的外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等等!”突然间,阿飞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伤体在渐渐恢复,荒已然可以费力的坐起身子。
“脸上的伤太严重了,若不拿药圣医治,很可能有毁容的风险!”阿飞神色凝重道。
“毁容?”荒神色一怔,内心忽感冰寒。
自己的样子已经够丑了,若在毁容了?荒不敢在想下去了。
“你有办法?”荒盯着阿飞,喉咙在艰难的蠕动着。
“你受伤的时间太长,有些血肉已经成了死肉;且伤痕内还有秩序神链的碎片,只能动刀了!”阿飞摸着下巴,望着荒,征询他的意见。
“没有麻醉药,没有药圣,没有锋利的匕首!”阿飞的话,很明确。
这将是一场生不如死的活体解剖。
荒坐在那里,佝偻着背,神色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风愈烈,卷动漫天沙砾,隐约迷蒙的环境中,他思考的样子,犹如一尊用花岗岩雕刻的石像;不过这尊石像丑了一些,也猥·琐了一些。
“会变的英俊吧?”死一般的寂静戛然而止,荒重新抬起僵硬的头颅,望着阿飞,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
阿飞望着荒,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那双微眯的小眼中,那份他看不出是何表情的神色,竟不知为何,让他的心,轻微一颤。
“会的吧,那怕只是一点!”荒的声音,已然带着些许颤抖。
“我尽量!”阿飞重重的点了点头。
“阿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警告你一句,修道者,朝生夕死,你要忠于的不是谁,你要忠于的是你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阿飞隐隐明白了什么,他神色严肃的盯着荒。
“渴望吗?”望着自己那双颤颤巍巍的双手,荒的眸子,猛然间剧烈收缩。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世皆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像是忽然间悟到了什么,荒疼苦的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喉头间发出悲怆的低吼。
“人皆怜羊,何人怜狼?弱羊食草,贪狼食羊。
人即怜羊,何人怜草,狼心迢迢,谁解狼心?不食为谁,食又何如?”
不知何时,荒缓缓抬起了头颅;那双微眯的小眼中,嗜满了颗颗晶莹的泪珠。
“来吧,我的路,我已经看清了!”
“你的路,很早以前就延伸到你的脚下了,只是你在刻意回避而已!”
孤崖,寒风,沙砾,无月,拿起一块尖锐的石头,阿飞伏在荒身旁,一双修长的手掌,猛然插进了荒满脸的血肉模糊间。
“吼!”
阴森却不恐怖的夜色中,猛然传来一记压抑至极的嘶吼;那不是卑贱老鼠的嘶吼,那是残忍孤狼的咆哮。
三更,夜依旧,乌云遮月,寒风愈烈,天地间隐有肃杀之意。
一袭纤瘦的身躯,此时正站立孤崖旁,双手下垂身侧,一袭蓝色长衫飘飞,孤独望月。
狭长的双眸,既不挺拔也不塌陷的鼻梁,薄而长的唇,略显无情,普普通通的五官,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满头乌黑长发,在风中恣意飞扬着,犹如漂泊不可定的人生。
“这是我的,,,第一张面具么?”伸出苍白的手,荒缓缓抚摸着自己焕然一新的脸庞。
“没办法,你长的实在是太惨绝人寰了,我已经尽力了!”荒身后,阿飞擦着双手的血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荒的声音带着些许冷意。
阿飞神色一怔,随即恢复,神秘一笑,重新幻化为黑雾,涌进了荒的身体。
转身,迎着寒风,荒向着昆仑山一步一步走去。
“是时候,拿回尊严了!”永夜的黑暗中,那双充斥着阴沉之色的眸子,竟比万年寒冰还要森冷。
与此同时!
巍巍昆仑,九州第一门,无道门前。
宽阔的白玉广场上,只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血色战甲,流淌血色雾霭,手持战矛,震动虚空,满头血红色长发披肩垂落,平凡的面容上,是一双沧桑的眼眸,那是岁月流逝的见证。
此时赵五手结神秘术式,震动八口圣鼎。
混沌大阵开启,一片淡黑色的光幕,笼罩了整个庞大昆仑山。
“今日有幸得见天帝之姿,不愧凌驾苍穹之上的神明!”
“终有一日,我赵五当红尘为仙,就算不能成仙,也当屹立天帝之位!”赵五满头血色长发飞扬,有种睥睨天下的霸气。
“可惜啊,背叛昆仑的罪徒,今日必定要接受惩罚,你成不了仙,你也不可能位列天帝!”无道门旁,那座终年隐藏在阴暗中的小院子内,走出两人。
“哈哈哈,昆云,小七,我开启混沌大阵,让你们避过一劫,免遭天帝劫掳,你不感谢也就罢了,怎可以咒我!”赵五大笑,平凡的面容上隐有癫狂之意。
来人正是昆云与郭七。
此时的昆云,身穿昆仑传统服饰,一袭淡蓝衣衫猎猎作响,满头黑发中夹杂着几缕白丝,随风狂舞,浑浊的双眼中有着滔天杀机。
郭七此时,一身金色战甲,铮铮作响,手中一柄金色长刀,震荡杀气,他身躯魁梧,如同神魔一般,满头金发飞扬,连睫毛都是金色的,像是一轮将要爆发的小太阳。
“赵五,昔年你暗中勾结妖洲几大妖魔,联手攻我昆仑,更是妄想借用乾坤印,夺取我昆仑八口圣鼎,今日,一切的一切,该有个了解了!”昆云大喝,有震荡天地的杀机喷涌,让人惊悚。
“父亲,你老了,既然你不在乎昆仑的死活,那就赶紧走吧,道尊之位,我不会让给别人的,去了地府,你也会为我骄傲!”郭七低喝,带着一丝讽刺。
“小七,你真的长大了,昆云,我承认你修为高深,早已步入诸侯一列。”
“但是,五十万年前,我跟随父亲征战禁区时,你们还在轮回的路上呢。”赵五一声长啸,血色战甲铮铮作响;有种气吞山河的霸气,让人忍不住战栗,想要后退,不可敌。
“昆蓝,成仙的机会就在眼前,替我挡住他们,我赐你不朽!”一声长啸,赵五神色癫狂。
“不朽,我将会亲自去取,挡路者,我将亲手诛杀!”
平淡的声音,冰冷的话语,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无道大殿中缓缓走出。
他身穿一身黑色紧身衣,身后背负一柄古剑,星眉剑目,英俊异常,满头浓密黑发披肩垂落,脸色苍白无比,有种病态的虚弱感。
“昆蓝!”昆云神色阴沉,郭七咬牙切齿,没想到这个昆仑第一人,如今却站在了赵五的阵营中。
“昆云,我能出来,你好像很不高兴!”昆蓝立身在那里,手持蓝烟仙剑,嘴角露出一丝讥嘲之意!
“为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郭七咆哮,不敢相信,昆蓝会走到昆仑的对立面。
在郭七印象中,昆蓝是一个英俊而和煦的少年,有着惊人的天资,对长辈尊敬,更是爱护幼小,以门派为家,倾尽一切保护门派!
昔年的昆仑动·乱中,昆蓝血杀妖兽,最后重伤垂死,吞了一颗天桃树的果实才好转。
这样的人,曾以死保护家人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曾经的爱家,现在的灭家!
“昆蓝,你曾以昆仑为家,长辈为父,后辈为弟妹,你到底怎么了?”郭七咆哮,不敢相信。
“家!”昆蓝低头,身体抖动,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从墨裳死亡那天,昆仑便早已不是我家。”
“我曾以超越墨裳为毕生心愿,我曾以能追上墨裳脚步为一切动力。”
“但是,他死了,那样强大,强大到我连仰视都做不到的墨裳,死了。”昆蓝目眦欲裂,背影癫狂而笑。
“他死了,死在了家,死在了所谓的家人手里,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滩脓血!”
“我怕啊,我好怕,墨裳都死了,我能做什么?或许哪天,我也会悄无声息的死去,连尸骨都剩不下。”
“从那天起,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强大,强大到九州第一,强大到万古第一,强大到连时间都不敢夺走我的生命。”
“强大,强大,你懂么。”昆蓝癫狂,英俊的脸庞狰狞扭曲,像是要择人而嗜的魔鬼。
昆云神色阴沉,郭七脸色难看,并没有反驳。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家?哪里是家?昆仑吗?真是可笑!”昆蓝平静下来,双眸冰冷,似万载不化的寒冰。
“昆云,这世间,已没有太阳,到处都是黑暗,到处都是勾心斗角,你活了这么长时间,连这点道理都没能弄明白?!”赵五出言讽刺。
“家?修道者,朝生夕死,逆天而行之人,那有家可言。”赵五叹息,他也曾相信这一切;但,时代不同了,他曾弱小,信家,他曾成长,不信一切。
昆云和郭七沉默站立,没有出言。
天地间,一时寂静无声,昆仑山顶,狂风愈烈,如同寒刀一般,割得人肌肤生疼。
“五十万年前,张三祖师在昆仑山,开创昆仑派,所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所有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前赴后继涌入昆仑。”
“从那天起,昆仑便是所有无家可归的孩童,是他们心中的另一个家,他们有了自己的姓,自己的名,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卧室。”
“让孩子感到幸福,欢乐,整天充满欢声笑语,让他感觉到温暖,不在孤单,这才是家!”昆云神色悲凉,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家,没有孤单的孩子;家,可以包容孩子所有的缺点;家,可以让孩子安心睡觉,快乐修行。”
“为了家,注定要有人背负起所有,所有的黑暗。”
“昆蓝,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理想中的家。”昆云叹息,神色悲凉。
“但是,就算家有太多的缺点,就算家有太多的矛盾,但,这是我的家,这是太多孩子们的家!”
“我,昆云,绝对不允许胆敢毁灭家者,你们不行,天帝来了也不行!”
“这是我的家,这是太多孩子可以安然入睡的地方,我愿倾尽所有来保护他,那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昆云低喝,淡蓝衣衫猎猎作响;有惊天杀气喷涌而出,让人惊悚。
“昆云啊,你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看清这个世界的残酷,我今天,就让你彻底的,清醒的了解这个世界!”赵五战矛斜指长天,爆发滔天战意,震碎虚空。
“赵五,对你而言,成仙是你一生的追求,但对我而言,昆仑就是我的家!对家不利者,斩!”昆云长啸,周身喷涌战意。
“昆蓝,阻挡他们,我要拿走圣鼎,百年后,成仙路现,你我一飞冲天,往生仙土。”赵五低喝,手结神秘术式,想要摄取圣鼎。
“战!”昆蓝低喝,古剑出鞘,一缕缕蓝光迸发,蓝的如同天空,剔透犹如宝石。
“战!”郭七长啸,满头金发飞扬,手中金色长刀爆射刀芒,粉碎虚空。
“轰隆!”
两人瞬间撞击,白玉广场声升腾起一轮小太阳;灿灿光芒耀眼,炙热温度倒卷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