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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情:邪少的替身丑妻 第一卷 第10章你好狠的心

“雪儿,你放心。等我们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韩瑾肯定已经把一切都摆平了。”话一出口,连吴晓晓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韩瑾如此信赖。

明雪儿轻轻笑了笑说:“我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你。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

“嘘,不许说这些话了,再说我就生气了。”吴晓晓的两道柳眉微微竖了起来。

明雪儿轻声感慨:“我明雪儿何德何能,竟然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对了,雪儿,你的父母呢?”吴晓晓本是一番好意,想问问明雪儿的身世。以前明雪儿卖身青楼,就像笼中鸟一样被关得密密实实,但现在已经赎身了,按理说可以去探望一下亲人。

然而这句话却勾起明雪儿痛苦的回忆。“如果还有父母的话,我也不会被卖到青楼了……”说完便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明雪儿从来不爱谈自己的身世,但是她现在已经拿吴晓晓当朋友,所以才愿意分享一些过去的记忆。

“我以前刚被卖到万花楼的时候一直想要逃走,被逮回来以后就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最长的一次被关过十天呢,那次我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后来,是玉姐姐替我求情,收我做了婢女,我才得以大难不死……”

说着说着,明雪儿的目光渐渐恍惚起来,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一直记得玉姐姐对我说多的一句话。她告诉我:‘你必须变得比所有人都美,比所有人都更有才学,让所有人都爱上你,迷上你,这样你才有资格娇贵,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是她的这句话让我放弃了逃跑,因为我知道我已经逃不出去了,所以只有被迫选择另一种命运。我按照她教我的方法活了下来,并且成为与她齐名的花魁……”

吴晓晓望着明雪儿美丽的脸庞,忽然发现了她美丽的原因,那是因为她的眼睛是活的,明亮的眼眸中还闪动着追求自由的光芒。

“当玉姐姐说她要嫁人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她可以得到幸福,用自己的故事让我看到,笼中鸟有一天也可以飞向自己向往的蓝天……”说着说着喉咙就已哽咽了。

“可惜她等的人一直没回来,期待的幸福也一直没有降临……我不想相信命运,但是昨天晚上,当我看到她静静死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最后坚信的一点愿望也破碎了……也许我应该相信命运……”

命运中没有奇迹,只有轨道。所有人都沿着既定的轨道,走向必然的结局。

“也许我这样的女人,命中注定应该孤单死去吧。”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滑落脸庞,带来一股烫心的炙热。

“雪儿,你还喜欢纪光耀么?”吴晓晓忍不住问。

虽然现在绝对不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最好时机,但是吴晓晓的嘴巴却比脑子更加冲动。话已出口,看到明雪儿倏忽之间变得幽暗的表情后,她才感到一丝后悔。

柴房晦暗的光线中,明雪儿的脸上在刚才那句话后明显闪过一丝悲伤。不管她最后回答什么,这种寂寞的表情已经给出吴晓晓答案。

“现在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早已无法回头。”明雪儿始终是冷静的,她很快整理好一闪而过的心情,转头看着吴晓晓。

被她平静无波的目光盯着,反倒是吴晓晓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明雪儿微微一笑,突然问道:“那你呢?”

“我?”吴晓晓显然吓了一跳,眼神立刻慌乱起来,干笑了两声反问道:“我怎么了?”

虽然她从未在明雪儿面前坦白她对纪光耀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但又怎么逃得过明雪儿聪明的眼睛。明雪儿早就看出她对纪光耀动了心。

“第一次见你女扮男装和韩瑾一起来万花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你之所以这么在意我,大概是因为在意光耀,所以才想看看他曾经喜欢的女人吧?”

明雪儿一语戳中了吴晓晓的心事。吴晓晓低头支支吾吾地说:“你不要多心……我,我只是好奇而已……再怎么说,我也和他拜过堂,成过亲……如果完全不在意,那才奇怪呢。”

明知道这种蹩脚的回答无法逃过明雪儿敏锐的感觉,但却不敢坦然承认。真奇怪,她明明可以在韩瑾面前承认喜欢纪光耀,但是在明雪儿面前却变得怯懦、畏怯,总是想尽办法掩饰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

明雪儿见自己把吴晓晓逼得有些窘迫,带着几分歉意笑道:“你不要介意,我只是随便问问。其实说句实话,既然你和光耀已经拜堂成亲了,我倒是真希望你和光耀可以永结同心,白头携手。”

她的态度如此自然,就像是纪光耀的姐姐一样,完全看不出曾经是纪光耀的情人。

吴晓晓立刻摇了摇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冒牌的新娘,而纪光耀又有韩瑾那个冒牌的替身。我们拜堂成亲就像笑话一样,哪有人当真呢?”

这时明雪儿的表情忽然暗淡了一层,带着几分忧伤的感慨低吟道:“是啊,真是造化弄人啊……想成亲的人成不了,不想成亲的却成了鸳鸯……”

“雪儿,如果你还喜欢纪光耀的话……”

不等吴晓晓说完,明雪儿就直接打断她的话说:“自从我知道纪家为光耀挑好媳妇后,我就决定离开他了。”再次变回平常的明雪儿,她的表情变化如此之快,不禁令吴晓晓怀疑刚才看见的那丝忧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明雪儿好像很怕四周安静下来,急急忙忙地说:“虽然决定离开,但又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总希望有个人代替我真心对他好,好好爱他,这样我就没有牵挂了……也许这样有点自私吧,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希望别人替我完成……”

“雪儿,如果你真的喜欢光耀就不要放弃他。我和他只有夫妻之名而已,你不必为了我毅然与他分手啊。”吴晓晓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坚持说完了刚才被明雪儿打断的那句话。

明雪儿依旧没有动摇,说:“已成定局的事情我不想后悔。其实我之所以决定和光耀分手还有其他原因,并不不仅仅是因为你嫁给他而已。”

“那还有什么原因?”吴晓晓马上追问。

然而明雪儿却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韩瑾似乎很喜欢你。从私心来说,我希望你选择光耀;但是平心而论,韩瑾比光耀对你好多了。”

这时明雪儿阴郁的脸上终于缓缓绽放笑容。吴晓晓发现,只要话题离开纪光耀,明雪儿的心情就开朗多了。纪光耀始终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然而吴晓晓不明白,明雪儿口中的“其他原因”到底是什么,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光耀不懂得珍惜你,你就和韩瑾远走高飞哦吧。”

话中带着开玩笑的语气,所以吴晓晓也没有当真,随口答道:“他只是喜欢到处招惹女人而已,你看万花楼的姑娘哪个不喜欢他?”

闻言,明雪儿不禁掩嘴笑了起来:“这倒是,不过他追女孩从来没有失手过,第一次在你面前跌了坑。”

“他口口声声说他和纪光耀是好兄弟,但我至少名义上还是纪光耀的妻子,他却一点都不尊重我,所以我对他的人品一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明雪儿急忙替韩瑾平反:“那他真是冤枉。别看他平时浮浮躁躁,但是每次你遇到危险和麻烦的时候,他不都在你的身边关心你,帮助你么?”

“话是没错……”吴晓晓承认韩瑾在关键时刻值得依靠,但是这无法改变他轻浮的本性。“对了,韩瑾到底是谁?他从来不说他的来历……”

这个问题困扰了吴晓晓很久,难得今天有机会,正好向明雪儿打听一下。

谁知明雪儿听后也摇了摇头说:“他从头到脚都是谜,每句话都说得让人分不清真假。问来问去,我也懒得问了,谁没有一点秘密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

“是啊……”吴晓晓低下头,低喃着明雪儿那句“谁没有一点秘密呢”。比起韩瑾,其实她自己的来历更加不可思议,谁能相信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呢?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接着“哗啦啦”掉了几块土渣下来。

吴晓晓和明雪儿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居然发现天窗口上趴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正在撬天窗,由于动静太大,才把天窗上的土渣和灰尘全都弄掉了。

“韩瑾?”隔着老远吴晓晓还是认出他来。因为除了韩瑾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了。

这时韩瑾已经打开天窗,向斜下方的吴晓晓和明雪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拍拍手,直接跳下来。他的动作轻盈得就像背上长着翅膀一样,待吴晓晓回过神来,韩瑾已经落在她的面前了。

“唐婉柔居然派人监视我,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给你们带了一点吃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放的全是小点心。枣泥糕、桂花糕、千层糕,一看就是厨房常备的点心。

吴晓晓没好气地说:“你又去偷东西了?不怕被发现啊?”以前韩瑾还去偷过纪家的七彩萤,被纪光华追上门来。但是那次教训根本吓不住韩瑾,他照样肆无忌惮。

“这怎么能算偷呢?我也算是半个纪家的少爷嘛,在自家厨房拿一点点心算什么?”韩瑾一边说,一边捧着点心对明雪儿和吴晓晓说,“知道你们饿坏了,先吃点吧。等傍晚厨房蒸好馒头,我再去拿几个过来。”

“你就不怕被逮住啊!”吴晓晓拿韩瑾简直没辙。刚刚才提醒他,他根本没往耳朵里去。唐婉柔气势汹汹地宣布不准人探望、不准人送吃送喝,但韩瑾偏偏顶风作案,完全不把唐婉柔的警告当一回事。

“对了,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谈我啊?”韩瑾的耳朵非常奇特。对于吴晓晓耳提面命叮嘱他的事情可以当成耳边风,但是却牢牢抓住了不经意间飘入耳中的一句玩笑话。

“告诉我吧,你们到底在谈论我什么?”这时韩瑾已经笑盈盈地蹲在吴晓晓和明雪儿之间,满怀期待地来回盯着她俩。

明雪儿正好在吃千层糕,啃了一口,差点呛到,边笑边说:“你这耳朵真是顺风耳,什么东西都能听见。”

“那当然,别看我长得很像受气包,但是我好歹是练武之人,耳力好着呢。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说我的坏话?”平均每三句话就要问一边“到底在说什么”,看来韩瑾真的非常期待。而且黑亮的眼眸中竟浮现几分稚气的可爱。

吴晓晓撇了撇嘴,懒得理他。明雪儿见吴晓晓不说话,自己也不好多嘴,低头用糕点填满自己的嘴。

韩瑾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半点回应,有些无趣地说:“算了,不谈这个。我来的路上还在担心,害怕你们在这里面抱头痛哭。谁知道你俩心情好得居然凑在一起谈男人,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看,我连帮你们擦眼泪的手帕都准备好了。”

说着还真从怀里掏出一叠手帕。有绣牡丹的,有绣鸳鸯的,有穿金线的,有插银丝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但是一个男人哪有这么多女人的手帕?而且有些款式一看就知道是万花楼那边的。

吴晓晓更加不悦,酸酸地说:“你省省吧,别拿别家姑娘送给你的礼物来炫耀。”

韩瑾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反驳,看来是被吴晓晓猜中了。

明雪儿忍不住批评了一句:“你呀,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细致入微,偏偏不关心正事。”

吴晓晓跟着说:“是啊,唐婉柔摆明了想教训我们,这下该怎么办呢?”

韩瑾道:“不用担心,我猜她只是想吓唬你们一下,她自己也不愿把事情闹大,让外人看笑话。如果是别人打晕她的宝贝儿子,她肯定早就把那人扭送官府了。要不是因为你俩身份特殊,都是纪家刚过门不就的少奶奶,只怕这会儿你们不是被关在柴房,而是蹲大牢去了。”

吴晓晓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点点头说:“唐婉柔和纪光华不愧是母子,连想法都相差无几,以为只要把人关住了就不会出岔子。不过,我们必须编一套谎话,把昨晚的事情圆过去才行……”

“我倒是想到一个方法。”韩瑾有备而来,既然吴晓晓提到了,他突然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

吴晓晓定睛一卡,韩瑾手上拿的居然是一把铁锁。样式和当初纪光华拿来锁明雪儿的那把有点像,都是又大又重,还可以穿铁链的那种。

“你想干什么?”吴晓晓立刻警惕起来。

韩瑾狡黠地笑了一下说:“唐婉柔早就猜到雪儿昨晚去过万花楼,她已经派人去万花楼打听了。只要打听的人一回来,她马上就知道若玉昨晚过世的事情,所以根本瞒不住,我看我们不如老实招了。”

吴晓晓一听“老实招供”就有些着急,急促地问道:“老实招了?说纪光华是被纪光耀打晕的?那纪光耀装病的秘密的不就露馅了么?”

“谁要你老实到这种程度?你可以招一半,藏一半嘛。”韩瑾边说边拿出一截小铁丝,这正是昨晚他撬锁的工具。“我现在就教你撬锁,然后你去告诉唐婉柔,昨晚是你撬开雪儿的门,放雪儿去万花楼的。”

“这行得通么……”吴晓晓有些忐忑。不过仔细一想,这确实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一方面,韩瑾假扮纪光耀的事情不能曝光,另一方面,当时明雪儿被关在房间中没有行动自由。所以撬锁放明雪儿出去的人,只有可能是自己。

韩瑾接着说:“雪儿离开后,你替雪儿留在房间中。半夜醉醺醺的纪光华突然回来,把你当成雪儿差点酿成大错,还好突然有一个黑衣人及时出现,他一招打晕纪光华。然后你吓得跑回自己房间,后来发生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衣人?”吴晓晓越听越觉得不安。这样真能瞒过唐婉柔么?

“你和雪儿都是弱质女流,怎么可能打晕纪光华?这时必须要有一个侠客出现,才能帮我们圆谎。你放心吧,纪家家财万贯,外面成群结队的强盗劫匪都眼红着呢,所以这里每年都能遇上好几个小偷,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那些小偷有的确实是偷鸡摸狗的鼠辈,但其中不乏有一些劫富济贫的侠客。昨晚你运气好,正好碰见了一个有正义感的侠盗,所以才逃过一劫。”韩瑾说得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好像真有十成把握。

吴晓晓低头寻思。上次韩瑾偷七彩萤的时候,纪光华带领一群家仆追过来,从他们的架势和速度上就可以看出,那群人的确已有好几年的抓贼经验了。

“唐婉柔肯定以为上次偷七彩萤的小偷和这次救你的小偷是一个人。”韩瑾又给吴晓晓吃了一颗定心丸。

“从某种意义来说,的确是一个人……”

一个是韩瑾,一个是纪光耀,他们两个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纪家二少爷。

说来奇怪,无论这个办法听上去多么匪夷所思,但是韩瑾胸有成竹的态度却消除了吴晓晓心中的大半不安。反正现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姑且一试……

纪光华选的那种锁,典型的中看不中用。样子看上去又大又重,很唬得住人,但是里面的构造却简单极了。在韩瑾的悉心指导之下,吴晓晓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秘诀,只需要小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把锁撬开。

不知不觉中,一天时间就已过去。教会吴晓晓撬锁后,柴房中已经漆黑一片了。

透过头顶上方那扇小小的天窗,可以看到七八颗星星在空中银光闪烁。

韩瑾从天窗翻出去,趁着夜色帮她们去偷馒头。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而且除了馒头之外,还带来一个惊喜,那就是一床软绵绵的被子。被子很厚实,从天窗塞进来的时候硬生生把整个窗口都堵住了,令柴房变得一片漆黑。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你是透明人么?”吴晓晓抱着韩瑾送来的那床软被,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

被关在柴房中的她可以听见门外大概有两个人放哨。放哨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而且天窗又在靠近后方的位置,所以要避开那两名守门人的目光的确不难,但是韩瑾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而且还抱着一床被子,横穿整个纪府,从厢房来到柴房居然没有被发现,也真算一个奇迹了。

“你忘了我还有一个拿手绝活么?”这时韩瑾才从被子后面露出脸来。

刚才被子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再加上光线昏暗,所以吴晓晓一时没有留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换上了一套蓝色的粗布衣服,而且头上还带着纪家仆人特有的帽子。虽然脸还是纪光耀的脸,不过整体造型却变成纪家的家仆。韩瑾擅长易容术,这次用不着易容,只要换一身衣服就可以帮他瞒天过海了。

“我发现这副打扮在纪府里面行动自由一点,所以抽空换了一身衣服。”韩瑾一边说一边把被子搭在吴晓晓和明雪儿身上。别看柴房四面墙壁,好像连风都灌不进来,但是天黑以后,里面的空气冷得就像结冰一样。如果没有这床被子,吴晓晓和明雪儿今晚肯定会被冻出病来。

整理好被子以后,韩瑾又掏出两个用干净手帕包好的包子。“趁热吃吧,刚出笼的包子,差点烫死我了。”双手抱着被子的他一直把热包子揣在怀里,把皮肤都烫红了一层,但他一点都不在意,而且还开玩笑地对吴晓晓说:“早知道我就扮丫鬟了,在胸部一边塞一个大包子,身材比你好多了。”

“去去去。”吴晓晓懒得和他斗嘴,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还不如养精蓄锐留待明天和唐婉柔交锋。根据韩瑾的分析,唐婉柔吩咐下人不准给她们送食物,所以关一天左右正合适,关长了唐婉柔自己也怕把人饿出病来。

这时一直默默不语的明雪儿突然担心地问:“有光耀的消息么?”

昨晚与纪光耀在万花楼的后巷分别后,今天一大早就被关进柴房,完全没有外界的消息,明雪儿忍不住有些担心。

韩瑾收敛起与吴晓晓开玩笑的嬉笑,转头望着目光幽暗的明雪儿,轻轻摇头说:“暂时还没有,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放心吧,若玉的丧事他会办好的。”

“不知道玉姐姐入土没有……可惜我不能送她最后一程……”明雪儿早就把若玉当成自己的亲人了,不能为亲人送葬将成为她一生的遗憾。

为了不让韩瑾和吴晓晓担心,她只低声念叨了一句就马上转移话题,抬眼问韩瑾道:“你说唐婉柔已经派人去万花楼打听了,想必她现在已经知晓玉姐姐过世的事情,希望光耀没有被人识破……”

一心挂念若玉和纪光耀的明雪儿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呆呆地把包子捧在手里,迟迟啃不下去。

吴晓晓揽过明雪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放心吧,雪儿,纪光耀工夫那么好,来无影去无踪,就算不小心被人瞧见了,那人肯定也不敢相信他是纪家病恹恹的二少爷。”

“是啊。你们还是别担心他了,多担心一下自己吧。”韩瑾说着取下挂在后腰的水壶,递给明雪儿说,“吃不下就喝点水吧,你们一天都没喝水了吧?”

明雪儿接过水壶,但是没有自己喝,而是递给身旁已经把包子啃了一大半的吴晓晓。

吴晓晓正好差点哽到,急忙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舒坦多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雪儿,等这次风波平息之后,我陪你去若玉坟前给她多上几炷香,她一定会谅解你的。”

第二天上午,柴房外终于传来开锁的声音。韩瑾猜得不错,果然是唐婉柔派人来押人了。

昨晚韩瑾带来的铁锁、被子、水壶、食物全都已经收拾干净,柴房中就只有明雪儿铺在地上的那件外套而已。

两个女子虚弱地依偎在一起,背靠黑漆漆的沾满煤灰的墙壁,模样煞是可怜。就连前来押人的家仆都感到于心不忍,急忙迎上来问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你们没事吧?”

吴晓晓和明雪儿早就醒了,正等着唐婉柔派人来押他们呢。

为了营造出一种她们吃够苦头的假象,她们故意没吃韩瑾好心送来的早饭,饿了自己一顿。虽然苦肉计在铁石心肠的唐婉柔那里可能不适用,但是装得可怜一点,也可以满足一下唐婉柔惩罚她们的心态。

“没事,只是在地上躺了一晚,觉得脖子有点酸。”吴晓晓挤出一抹干笑。

这话倒是不假,她现在的脖子还有点转不过来,轻轻扭一下就阵阵发痛。昨晚裹着韩瑾送来的被子倒在地上睡都睡得脖子痛,如果没有被子的话,肯定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两位夫人真是吃苦了……”一个较为年长的家仆心疼地说。明雪儿和吴晓晓正好和他女儿的年岁差不多,所以他的感情格外真挚,皱巴巴的脸上溢满不舍。

明雪儿反过来安慰他道:“不要紧,谁让我们犯错了呢?对了,娘的心情好点没有?”

老人家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说:“还在气头上,点火就着,两位夫人待会儿见了她,一定要格外谨慎啊。”

明雪儿点头应道:“谢谢老人家提醒。”

说话间,两位家仆已经把吴晓晓和明雪儿从地上扶起来了。

吴晓晓原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酸痛的关节和僵硬的脖子,只听见“咔咔咔”一阵脆响,就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

“雪儿,你没事吧?”吴晓晓刚恢复过来就立刻关心雪儿。

在她心中,明雪儿却是一个细皮嫩肉的瓷娃娃,肯定经不起这番折磨。然而事实证明,她再次低估了明雪儿。明雪儿不仅好端端的,而且四肢关节没有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最多只是脸色看上去比较憔悴而已。

吴晓晓和明雪儿被仆人领到唐婉柔的房间。

唐婉柔风情万种地斜斜坐在房间正中的一个圆桌旁,翘起一只小拇指正在品茶。看见吴晓晓和明雪儿一前一后地进屋后,她挑起眼角瞥了她们一眼,然后轻轻挥了挥手,领路人和房间中候命的丫鬟全都乖乖告辞了。

最后一名丫鬟离开的时候还关上了门。房间中顿时只剩下两个新媳妇和婆婆三个人。

唐婉柔尖声尖骑地问道:“冷静了一个晚上,你们想清楚没有?前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吴晓晓和明雪儿交换了一下眼色,决定按照昨晚商量好的剧本表演。

只见吴晓晓“咚”的一下跪到地上,可怜兮兮地说:“二娘,都是我不好,锁是我撬的。我听说万花楼的若玉待雪儿就像亲妹妹一样,又听说她重病在身,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才擅作主张放雪儿去见她最后一面。”

说完后眼巴巴地望着唐婉柔,拼命培养想哭的情绪,希望眼泪可以让自己的表演显得更逼真。谁料她只要一想到若玉死前弹奏地那曲凄凉歌谣和那段痴痴的等待,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然而唐婉柔看都不看她一眼,垂着眼只顾盯着茶杯中的茶叶杆,轻飘飘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万花楼打听过了,的确有个女人前晚过世了。雪儿,难道你偷纪家的东西出去卖,就是为了给那个女人治病么?”

话锋突然转向明雪儿,唐婉柔妩媚的眼神几乎同一时间飘到明雪儿身上,妩媚之中又带着几分凶狠。

明雪儿也跪下来,低着头说:“娘,我知道错了。但是玉姐姐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我不能见死不救。现在她已脱离苦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对不起纪家的事情,请你原谅我最后一次吧。”

“看来关一夜柴房确实有点效果……”唐婉柔似乎格外享受被明雪儿跪地求饶,嘴角向上弯曲的弧度加深了不少。“你现在嘴里的话倒是能入耳了。虽然你偷纪家的东西不对,但是我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如果你早点开口,我也不会见死不救啊。”

吴晓晓低头不语,心中直泛恶心。因为从唐婉柔做作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是明知道若玉已死才故意这么说的。如果若玉还活着,她肯定还是一毛不拔。

明雪儿比吴晓晓更清楚唐婉柔的为人,但是她不能实话实说,只能给足唐婉柔面子,暧昧地答道:“感谢娘的理解,雪儿下次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雪儿答得滴水不漏,唐婉柔找不到碴,于是把矛头对准吴晓晓,阴阳怪气地说:“你居然还有撬锁本事?那你撬给我看一下。”

说着指了指放在门边柜子上的一把铁锁。那把锁是用来锁这个房间的,样式和纪光华的那把差不多,不过更加小巧一点。

吴晓晓在心中暗暗佩服韩瑾的神机妙算,要不是提前学会撬锁,这会儿只怕已经穿帮了。身边没有铁丝,她就直接拔下头上的簪子,插进钥匙孔里拨弄了几下。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咔”的一声,锁头就打开了。

唐婉柔目瞪口呆地等着她,就像看了一场戏法一样。

不等唐婉柔开口问,吴晓晓就主动说道:“以前家里有把旧锁找不到钥匙了,我急得随便用铁丝戳了几下,没想到阴差阳错就把锁给打开了。从那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普通的锁在我手里就像玩具一样。”说着说着,吴晓晓自己心里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必须装出正儿八经、莫名其妙的表情,可把吴晓晓憋坏了。

唐婉柔恨恨地剜了吴晓晓一眼。她本想为难吴晓晓,没想到对方却让她碰了一鼻子灰,表情中的怨恨和不满就像暴雨后的河水一样,眼看着一点一点往上涌。

吴晓晓难得找到把唐婉柔气得哑口无言的机会,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这次我也只是试试而已,没想到真的把锁撬开了,我想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话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唐婉柔恨恨地把茶杯放到桌上,指着吴晓晓骂道:“你还有理了不成!我看你根本没有一点悔意,应该再去柴房冷静几天。”

说着高高扬起手,眼看就要招呼仆人进来再把吴晓晓带走了,明雪儿急忙求情道:“娘,阿莲心直口快,请你不要怪罪。昨晚阿莲在柴房睡了一晚,已经感染了一点风寒。如果再关下去,肯定会染重病的。到时候二少爷没人照顾,病情愈重,那多划不来啊……”

唐婉柔虽然正在气头上,但却把明雪儿的一席话听了进去。她恨恨地瞪着吴晓晓,似乎正在犹豫。

明雪儿急忙给吴晓晓使眼色,让她快点低头认错。

吴晓晓虽然心有不甘,但现在的情势实在由不得她逞口舌之快,于是只好乖乖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赔礼道:“二娘,是我不好,我不敢乱说话了,请你原谅我吧。”

唐婉柔有了台阶下,脾气自然稍微减轻了几分。她再次端起那杯清茶品了一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开锁的事情我暂且相信是你所为。但是凭你的那点力气,能把光华打晕么?”

吴晓晓答道:“这事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把雪儿放走以后,自己代替她留在房间。谁料大少爷喝醉后突然回房,把我吓得半死。大少爷以为我是雪儿,想……想要……”后面的两个字实在有点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好久才终于说出口,“想要轻薄我……”

话还没有说完唐婉柔就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不分青红皂白地骂道:“你这个贱人!分明是你勾引光华!”

吴晓晓一下就被骂蒙了。她可以对天发誓,她就算勾引韩瑾都不会勾引纪光华。至今回想起那晚上发生的事情身体还会阵阵发抖。然而在唐婉柔的面前却没有道理可讲,她根本容不得别人说她儿子半句坏话。

明雪儿见情况不对,急忙插嘴说:“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一个黑衣人突然冲进来,一招打晕了夫君。”

“黑衣人?”唐婉柔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发出一声冷嗤,似乎不太相信。

吴晓晓急忙附和道:“是啊,有个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把大少爷打晕之后就走了。我当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忘了查看大少爷的伤势,急急忙忙就逃回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雪儿告诉我大少爷昏迷不醒,我才知道出大事了。”

“哼,黑衣人。”唐婉柔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换了一个坐姿,锋如刀刃目光在吴晓晓和明雪儿的脸上都恨恨地割了一下。

“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不过事实如此,二娘,你一定要相信我。”吴晓晓说得言真意切,连她自己都差点被自己骗了。不过黑衣人的说法有八成是真的,纪光耀的确是黑衣人,只不过是一个吴晓晓认识的黑衣人而吴晓晓又故意把他的身份隐去而已。

“罢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相信你可以打晕光华--肯定另有恶人出手。至于那个人是黑衣人也罢,是江洋大盗也罢,家中内贼也罢……我总有一天会把他揪出来!”

说到后面越说越狠,听得吴晓晓浑身发冷。不过好在唐婉柔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没有盯在吴晓晓或者明雪儿身上,而是恶狠狠地咬牙瞪着地面,而且还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样子,她不仅相信了黑衣人一说,而且还并未怀疑吴晓晓和明雪儿知道黑衣人的身份。

侥幸度过此关的吴晓晓和明雪儿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雪儿……”短暂的沉默后,唐婉柔再次开口,“听说你和刚刚过世的那个女人情同姐妹,关系匪浅?”

吴晓晓和明雪儿都不明白为什么唐婉柔突然把话题再次转回若玉身上,都有些疑惑。

明雪儿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一直把玉姐姐当成亲姐姐看待,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唐婉柔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突然问道:“你亲姐姐马上就要出殡了,你想不想送她一程?”

明雪儿顿时怔了一下。吴晓晓也愣愣地抬起头来,盯着唐婉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可以为玉姐姐送殡么?”隔了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的明雪儿隐约显得有些激动,不太像是刚才那个从容应对唐婉柔问题的她。

看到唐婉柔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吴晓晓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给了明雪儿一线希望之后,唐婉柔立刻冷酷地说道:“我虽然体谅你的心情,不过你已是我纪家买下来的人,照理说应该与万花楼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已是有身份的人了,如果让你去参加一个妓女的殡葬,我们纪家脸上也无光;但如果不让你去参加,又觉得有点薄情寡义。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就怕你不敢答应……”话只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故意看了看明雪儿的神情。

明雪儿一脸坚定,就算刀子横在脖子上都敢继续往前走。她跪着向前走了两步,满怀期望地盯着唐婉柔,急迫地说:“我当然敢,只要让我去送玉姐姐最后一程,我什么都愿意做!”

唐婉柔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但是目光却愈发冷冽。只见她轻轻放下茶杯,直直迎着明雪儿真挚的目光说:“你若肯挨五十鞭子,我便同意你蒙着脸去送殡。这样既照顾了你的情意,别人也不会说我管教无方。”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其实她就是想找机会教训明雪儿一顿,但是偏偏又不愿扮演恶人的角色,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阴险的办法。既可以让明雪儿受一点教训,又可以维护自己的形象。

一心只想送若玉最后一程的明雪儿根本不管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五十鞭的折磨,想也不想就答应道:“我,我愿意。”

“雪儿!”吴晓晓忍不住大喊一声,但喊了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晚上被关在柴房的时候,明雪儿心里还惦记着想帮若玉送葬。当时她以为自己肯定出不了纪家,所以已经无奈地放弃了,然而现在唐婉柔却突然送给她这个机会,她当然无法开口拒绝。

唐婉柔立刻令人取来鞭子,然后让明雪儿跪在外面的院子里,再令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握着皮制的软鞭行刑。

明雪儿一点都不挣扎,而且也不害怕。她小时候刚被卖进万花楼的时候,没有少挨鞭子。如果鞭刑之后真的可以去送若玉最后一程,她又何惧之有?

唐婉柔在门口对院子的走廊上摆了一个椅子,然后悠然坐在上面,好像欣赏戏曲似的等着好戏开演。

吴晓晓只能干着急,就算跪下来求情唐婉柔也不会心软。而且明雪儿已经铁了心了,就算被活活打死都不会皱眉。偏偏韩瑾和纪光耀谁都不在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正在吴晓晓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唐婉柔向行刑人做了一个手势。只见刷的一下,又长又细的鞭子就像无影蛇一样狠狠落到明雪儿的背上。

跪在地上的明雪儿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子猛地向前斜了一下。

吴晓晓生怕她会脸朝下地倒在泥巴里,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差点就要冲出去了。但是明雪儿的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后,再次端端地直了起来。

行刑人见明雪儿好像受不住,抬头望了唐婉柔的眼色一眼,似乎再询问要不要减轻一点力度。但是唐婉柔的目光之中却没有半分怜悯,尖声尖气地说:“继续打,别留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有了唐婉柔的授意,行刑人不再迷惑,高高扬起鞭子,只听“啪啪”几声,明雪儿的背上立刻多了几条鲜血淋漓的伤痕。吴晓晓别开头,根本不忍心看,紧紧咬着下唇,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皮鞭每一次从空中划破的声音都令她心惊胆战,明雪儿拼命压抑的呜咽声时而尖利,时而微弱,但是每一声都凄楚可怜。

然而唐婉柔却面不改色,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冰寒彻骨,令吴晓晓如坠冰窟。今天就算明雪儿死在她面前,她恐怕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这时明雪儿已经挨了十几鞭,整个后背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连鞭子上都被染成红色,吴晓晓甚至感觉到鞭子扬起的时候,有血花像雨点一样飞溅到自己身上。

之前每一鞭都落在皮上,但现在每一鞭都落在肉里,落在骨头上。

明雪儿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啪”的一下向前倒在地上。行刑人这才停下鞭子,抬头望了一眼唐婉柔的脸色。

唐婉柔盯着一动不动的明雪儿,扬高声音,冷漠地问道:“雪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话音落后,四周一片沉寂。在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中,明雪儿虚弱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只见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再次跪好。

吴晓晓看到她满脸都是冷汗,又黑又亮的发丝全都被汗水浸湿了,弯弯曲曲地贴在脸颊和额头。嘴唇毫无血色,脸色白得就像涂了一层蜡一样,看不到一丝活气。

“雪儿……”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喃,到底怎么做才能就她?

然而明雪儿的模样虽然狼狈,但是目光之中的那份坚毅却始终没有消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呼稍微平顺下来后,才清晰而又缓慢地说道:“我……我不后悔……只要可以送玉姐姐最后一程,我……我挨多少鞭子都值得……”

闻言,唐婉柔冷笑一声,尖声吩咐行刑人道:“你都听到了?这是她自愿的,还不快点满足她的心愿。”

连行刑人都不由皱了一下眉头,高高举起鞭子,望着明雪儿血肉模糊的后背,有点不忍下手。

“你还等什么!”唐婉柔终于露出本性,恶狠狠地厉声吆喝过去。

行刑人见主子发怒,不敢再犹豫,只得闭上眼睛,再次扬鞭。

但鞭子还没落下,就传来一声嘶吼:“等一下!”

吴晓晓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跪在唐婉柔面前求饶:“二娘,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雪儿已经受不住了。”明知道自己的求情在唐婉柔面前一点用都没有,但还是忍不住尝试一下,哪怕只是拖延时间也好啊。

唐婉柔厌恶地瞥了吴晓晓一眼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岂能说话不算话?”故作姿态地说了一句后,竟然把话茬抛给明雪儿,挑高声音问道:“雪儿,你看这下该怎么办?”

明雪儿这时已经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唐婉柔的话又不得不听,所以她只好忍痛开口,用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阿莲……别管我,我还受得住……”

吴晓晓欲哭无泪,回头望着十步之外跪在地上的明雪儿,心疼地说:“雪儿……如果若玉看到你只带着半条命去见她,她肯定不会安心的……”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眶里面又酸又涩,忍不住想要落泪。

然而明雪儿却坚强地说:“没关系,我不要紧……”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可想而知她到底忍受着怎样的剧痛。吴晓晓不忍听她说话,不忍看她憔悴而又倔强的神情,默默低着头,不知道再说什么。

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唐婉柔见吴晓晓半天不说话,假惺惺地问道:“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么?其实我这当娘的也舍不得打女儿,但是谁让我这媳妇就是骨头硬呢?”

唐婉柔狠就狠在她居然拿明雪儿当挡箭牌,就算吴晓晓想求情,但是明雪儿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心甘情愿领鞭,令吴晓晓这个求情的人显得有点多余,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不快打!”唐婉柔脸色骤变,暴躁地向行刑人下令。

“等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突兀传来。

众人齐刷刷地扭头一看,居然看见神色紧张的纪光耀正疾步走来。

吴晓晓和明雪儿的眼睛几乎同时睁大,因为她们都认出来人不是韩瑾,而是真正的纪光耀。

纪光耀在唐婉柔的面前依然维持着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就算走得再快,还是比不上正常人。当他终于来到唐婉柔面前的时候,已经累得快要喘不上气了。这时吴晓晓还跪在唐婉柔的面前来不及动,僵硬地抬头盯着突然出现的纪光耀。

纪光耀二话没说,双膝一屈,和吴晓晓一起跪在唐婉柔面前。

意料之外的发展令唐婉柔也稍微吃了一惊,但她很快恢复冷静,冷冰冰地问道:“光耀,你这又是唱哪出啊?”

“二娘,雪儿偷跑我也有责任。因为是我向她泄露了若玉的病情,所以她才急着赶去见若玉最后一面。如果二娘咽不下这口气,就连我一起责罚吧。”纪光耀的这句话中虽然没有咳嗽也没有间断,但是坚定的语气中却透出几分病弱感,连吴晓晓都无法分辨他到底是演戏,而是由衷而发。

唐婉柔戒备的目光来回在吴晓晓和纪光耀的脸上逡巡了一会儿。纪光耀虽然重病在身,几乎从来不出家门,但他毕竟是万花楼的老板,万花楼的一举一动都会写成文书向他报告,所以他说他知道若玉的病情听上去也在情理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唐婉柔才收回目光,竖起涂满丹寇的指尖指着吴晓晓和纪光耀,冷嗤一声道:“你们两夫妇倒真有意思,一个泄露消息,一个撬锁放人。这纪家哪还叫家啊,分明就是一个贼窝!”

纪光耀低头没有说话。一来是担心说太多反而露馅,二来是用这种态度表明自己的坚定。

见状,唐婉柔的火气越来越大。她早就恨不得除掉纪光耀,独享纪家庞大的家产,现在纪光耀自己送上门来,她又何必客气?

“你忘了那小妖精刚过门的时候,我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过什么吗?你们如果做出半点对不起你大哥,给我们纪家脸上抹黑的事情,就休怪我六亲不认。你现在这么明朗朗地袒护她,怎么对得起你刚过门不久的妻子?”

说着瞥了吴晓晓一眼。吴晓晓急忙低下头,浑身不自在。

纪光耀答道:“这是两件事,我并没有袒护她,也没有对不起阿莲。”

唐婉柔毫不留情地说:“我见过的人间惨剧多多了,苦肉计在我这里不好使。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和她一起领罚,就自己跪到那边去。”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纪光耀可以就位了。

吴晓晓没想到唐婉柔真敢连纪光耀都一并鞭笞,惊讶地抬头盯着纪光耀。

没想到纪光耀真的站起来,转身向院子中央明雪儿跪着的地方走去,最后面无表情地跪在明雪儿身旁。

行刑人再次不知所措,怯怯地望了一眼唐婉柔的脸色。

唐婉柔扬了扬手,轻飘飘地说出三个字:“继续打。”

皮鞭再次落下,同时落在纪光耀和明雪儿两个人的背上。由于纪光耀个子更高,腰杆挺得更直,所以鞭子七八分的力道都落在他的身上。即便如此,明雪儿依然被那仅剩的两三成力量打得低声惨叫。

她闭上眼睛,眼看又要晕倒在地,纪光耀急忙伸手抱住她的肩膀,把她藏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胸膛挡住她鲜血淋漓的背部。

行刑人见纪光耀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帮明雪儿挡鞭,害怕不小心把重病在身的二少爷打出毛病来,怯怯地不敢下手。

不远处的唐婉柔见行刑人的动作停顿下来,立刻尖声吆喝道:“继续打,狠狠打,看他挨得住多少!”

鞭子一次次落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鞭笞声吓得吴晓晓不敢抬头。

纪光耀硬生生挨完了剩下的几十鞭,哼都没有哼一声。

等所有鞭子都打完以后,吴晓晓听见身后半天没有动静,忐忑不安地回头望去,这才发现纪光耀已经头朝下地半趴在地,早就直不起腰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紧紧把几近昏迷的明雪儿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帮明雪儿挡住了所有的鞭笞。明雪儿虽然没有再受皮外伤,但是心中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似的,痛得鲜血直流。

吴晓晓轻轻闭了闭眼睛,眼前残酷的画面令她不忍心多看一眼。

死亡般的寂静中,唐婉柔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都打完了么?”尖酸语气听上去就像还嫌打得不够过瘾一样。

行刑人低低地回应道:“都打完了,二夫人。”

吴晓晓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向纪光耀和明雪儿跑去。还没跑近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顿时令她胸口翻起一团苦水。

“纪光耀、雪儿,你们没事吧……”吴晓晓想把他们扶起来,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落手,因为纪光耀的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就连衣服都被染成血红一片,触目惊心。无论吴晓晓怎么扶,都会碰到他的伤口。

然而纪光耀却不顾自己的伤势,轻声对被自己护在身下的明雪儿说:“雪儿?你没事吧?”

明雪儿虚弱地喘着气,根本睁不开眼睛,美丽的眼眸只剩下一道溢满泪水的窄线。虽然后面的几十鞭都由纪光耀替她挡去,但是那些落在纪光耀身上的鞭子同时也伤到明雪儿的心里。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已经快令她昏厥过去了。

这时唐婉柔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行刑人退下。

行刑人就像领了大赦似的,马上行了一个礼,逃命似的跑了。

唐婉柔隔着半个院子,冷冰冰地对明雪儿说道:“既然该挨的鞭子都挨完了,如果你想送殓,就蒙着面去吧。不过你要记住,我只破这一次例,以后你必须和万花楼把关系断得干干净净,省得别人说我们纪家闲话。”

她的每个字都扎得吴晓晓的鼓膜阵阵发痛。这时吴晓晓真希望明雪儿可以昏迷过去,这样就不必听这些冷言冷语了。

然而明雪儿却挣扎着从纪光耀的怀中探出头来,跪着对唐婉柔的方向说了一声:“谢谢娘的成全……”

她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却偏偏还要用奄奄一息的声音来道谢。吴晓晓眼泪直往心里流,越来越为心疼明雪儿。

看来明雪儿是真心想当好纪光华的媳妇,所以就算被婆婆百般刁难、嫌弃,她也依然有礼有节,不失风度。

唐婉柔气得“哼”了一声,扭头走回房间,不再过问院子里的三人。

吴晓晓和纪光耀一起把明雪儿扶回他们住的院子。

还好房间中早就备了几瓶止血药和干净纱布,吴晓晓立刻帮纪光耀和明雪儿处理伤口。

纪光耀虽然伤得比明雪儿重,但是体格比较好,上了药之后照样能走能坐。但是明雪儿却痛得直不起腰,只能趴在床上,让吴晓晓一点一点地为她上药。

每撒一点药粉,明雪儿都要痛得轻叫一声,吓得吴晓晓不敢下手,最后还是纪光耀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走吴晓晓手中的药瓶,亲自为明雪儿上药。

疼的时候,明雪儿就只要咬着牙根死死忍住,不一会儿额头就已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吴晓晓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急忙拿来一块干净的手帕,蹲在床边,帮明雪儿擦拭汗水。一边擦一边骂道:“我就知道唐婉柔那个老妖婆没安好心,她把你打成这样,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去送殓?她分明是故意的!”

“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明雪儿拼命挤出笑容,安慰愤愤不平的吴晓晓。

“我看你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下不了床。”吴晓晓自以为自己已经够乐观的了,没想到明雪儿比她还乐观。普通人挨了那几鞭子,早就当场昏厥了,没想到明雪儿居然可以硬撑到最后。

这时明雪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微微扭头问纪光耀:“对了,玉姐姐的丧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若玉过世后,韩瑾把吴晓晓和明雪儿送回纪府,而纪光耀则留下来处理丧葬。若玉过去虽是万花楼的花魁,但是染病已久,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丧事不用太复杂,简简单单就行了。明雪儿和吴晓晓都以为纪光耀昨天就把若玉安葬了,直到今天听了唐婉柔的话后,才发现若玉尚未入土。

纪光耀说:“我本打算昨日安葬若玉,但是昨天唐婉柔却派人来万花楼问话,知道若玉过世后,故意让万花楼的人推迟几天下葬。她大概早就大好算盘,想以若玉为饵,让雪儿受一顿皮肉之苦吧。”他越说越气,最后捏起拳头,狠狠捶了床沿一拳。

“没关系,只要可以送玉姐姐最后一程,这些皮外伤都不算什么。”比起纪光耀和吴晓晓的愤怒,明雪儿的情绪稳定多了。她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唐婉柔的坏话,只是不停说着“没关系”。

这时纪光耀已经上好药,把药瓶放在床沿上,轻轻替明雪儿披好衣服,蹙眉说道:“明天一早出丧。不过你伤成这样,还是不要去了。”

明雪儿轻叹一声,又疲惫又伤心地说:“怎么所以能不去?如果不去,我就白挨这顿打了。”

早知道她主意已定,任谁说都不会改变。纪光耀没有办法,轻轻叹了一口气。

“放心吧,我没事,不要小看我,保证明早之前我就又能走又能跳了。”不知道是真有这份自信,还是只是单纯用来安慰纪光耀的话。明雪儿的笑容既温婉动人,又带着几分倔强。

过了一会儿,明雪儿的目光落在纪光耀背后的伤口上。虽然伤口都用纱布包好了,但是隐约还是可以看见下面的血渍。纪光耀一声不吭,好像不痛不痒,但是明雪儿知道,他比自己多挨了几十下,肯定伤得更重。

“纪家上下都知道你重病在身,体质虚弱,刚才你明明可以装晕躲过去,为什么要逞强呢?”明雪儿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直起上半身,坐在纪光耀身边,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背后的伤口。

明雪儿的问题同时也困扰着吴晓晓。纪光耀突然出现,说愿意与明雪儿一起接受惩罚的时候,吴晓晓还以为他用的是苦肉计,挨几鞭就马上晕倒,把行刑人吓得不敢动手。

只要纪光耀一倒下,纵使唐婉柔心如蛇蝎肯定也不敢打了。万一纪光耀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二娘不就成了杀人凶手了么?既不利于她的名声,也不利于她继续管理纪家的生意,所以她必定会放过纪光耀和明雪儿。

然而吴晓晓没有料到,纪光耀不仅一直没有装晕装病,而且还一直咬牙坚持到最后。

“因为我真的希望有人狠狠抽我一顿……让我为之前的所作所为赎罪……”纪光耀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认真凝视着明雪儿明亮的眼眸,神情之中充满悔恨。“雪儿,我对不起你……那天在桃花园骚扰你的两个人,其实是我故意派去的……”

这个事情一直压在纪光耀的心中,就像一块石头似的,如今终于说出来了,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如果换作别的女人,这时候不是惊讶就是生气,但是明雪儿却没有。她只是温柔地注视着纪光耀,然后用略带悲哀的语调说道:“果然是你,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你怎么知道?”纪光耀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明雪儿淡然笑道:“我的客人我还能不认识么?况且认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客人了。”所以那个地痞说和她睡过觉,明显是假的。

明雪儿的大度和谅解反倒令纪光耀说不出话来。难怪他希望有人狠狠抽他一顿,让他心里好受一点,因为他早就知道明雪儿不会责怪他。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怪我?”纪光耀的眉间皱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里面流淌的全是后悔和自责。

“因为我知道你恨我,只要让你把恨意发泄到我身上,你就不会再伤害别人了。”说着又是轻轻一笑,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在她心中都渺小如尘,微不足道。

吴晓晓怔怔地盯着看似柔弱,但是内心却无比强大的明雪儿,心中流淌着阵阵的感激和钦佩。

明雪儿话中的“别人”指的正是吴晓晓。每次看到纪光耀利用吴晓晓来复仇时,她的心中就无比难过。如果纪光耀可以像桃花节那样直接把矛头对准她复仇,反而令她心中更加好受一点。

“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如果这样惩罚我可以让你泄恨,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明明是一个连十鞭都挨不住的弱质女流,但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强大,连纪光耀在她面前都显得微渺起来。

“雪儿,我错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把你的苦衷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纪光华?”纪光耀紧紧握住明雪儿的手,心中悔恨交加,一番苦涩。

“事已至此,再追究原因又有什么用?”明雪儿淡然一笑。她始终在逃避这个问题,无论是吴晓晓问,还是纪光耀问,她都不愿深谈。

“雪儿,你还能原谅我么?”纪光耀神情的双眸之中只剩下明雪儿的身份,仿佛已经忘记吴晓晓还在身旁。

虽然吴晓晓早就决定放弃,但是现在看到纪光耀对明雪儿流露出的深深爱意,心底依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涩感。

他心里从来没有自己,就算偶尔流露出意思温柔,也只是昙花一现。他的心早已被明雪儿占据,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再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事实,吴晓晓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已经麻木了。微微的刺痛感伴随着淡淡的失落和哀愁,除此之外--连她自己也很意外--心中竟有一丝隐约的喜悦。

如果他俩真能破镜重圆,自己一定会默默祝福他们。

然而,纵使纪光耀已经表白心迹,但是明雪儿却避之不及,急忙划清关系,说:“光耀,我从来没有恨你,所以谈不上原谅。但是我现在已是你大哥的妻子,请你不要忘记我们的身份。”

好好的气氛顿时被这句无情的话语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凝固了时间。

纪光耀仿佛受到莫大的打击,惊愕地盯着明雪儿,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阴沉的脸色中渐渐浮现出越来越浓的哀伤。“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这样惩罚我?”

“你答应要娶我,但是你没有做到……”明雪儿平静地低下头。

轻悠悠的一句话,顿时堵住了纪光耀的喉咙。悲痛之中,他只能紧紧捂住自己阵阵发痛的头。明雪儿一语戳中要害,令他无法辩驳,无法补偿。

“光耀,我并没有责怪你,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我有我的路要走,如果我们注定只能擦肩而过,那就顺应天意,不要强求……”明雪儿看见纪光耀悔恨的模样也很心痛,好言好语地劝说。

“你明明知道我的这桩婚姻只是形式,每天和她在一起的都是韩瑾。你为什么突然嫁给纪光华,打得我措手不及?如果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完成我对你的承诺……但是你嫁给纪光华以后,事情就一点转机都没有了,你到底为什么做得这么绝?到底是什么让你铁了心和我分开?”纪光耀越说越激动,还抬手指了吴晓晓一下。

吴晓晓的心脏就像被戳了一剑似的,鲜血滚滚流出。

纪光耀说得不错,这段婚姻只是形势,新娘和新郎都是替身。但是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对纪光耀产生了感情和期待,后来才发现对方根本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如若不然,他不会这样当着明雪儿的面对自己视若无睹,也不会连说了残酷的话都毫无自觉……因为在他心中,由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拜堂之妻。

想到这里,吴晓晓的眼前顿时黑了一下,险些倒下去。

这个房间中的气氛几乎令她窒息,她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默默转身,向门外走去……

既没有狠狠摔上门,也没有又哭又闹,她只想像一阵清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没有她容身之处的世界。

吴晓晓来到屋外,轻轻关上门。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去看身后明雪儿和纪光耀投来的目光。

走出房间后,呼吸忽然顺畅多了,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刚才那个小小的房间充满药味和血腥,还有情意绵绵的不舍和迫不得已的拒绝。

种种气息搅在一起,又苦又涩,几欲将她淹没。

靠在门扉上,耳中静悄悄的。房间中的明雪儿和纪光耀发现她离开后,都忽然沉默下来。

吴晓晓觉得有些后悔,因为自己的离开可能令明雪儿无比内疚,也有可能令纪光耀发现刚才的失言。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继续留在那个房间中。

轻移脚步,来到院子里。四周静悄悄的,看不见半个人影。心中茫然一片,不知道何去何从。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东西从上方掉下来,“啪”的一下砸到吴晓晓的后脑勺上。

吴晓晓疼得“哎哟”叫了一声,下意识抬头向异物飞来处的方向望去。

只见屋檐上坐着一个人,两条腿悠然地垂在半空晃来晃去。那人左手撑在瓦片上,右手一上一下地抛着一个球状物,仔细一看,竟是一颗核桃。看来刚才砸中吴晓晓脑袋的东西也是一颗核桃无疑。

吴晓晓揉着后脑勺被砸出一个小包的地方,气呼呼地向那人嚷去:“你干什么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韩瑾。此时他的脸还是纪光耀的脸,但却穿了一身家仆的衣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你坐那么高干什么?不怕别人发现么?”吴晓晓扬高声音嚷道。说来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韩瑾一出现,她就光顾着生气和担心,把其他一切不愉快的情绪全都抛诸脑后了,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韩瑾故意为之。

被吴晓晓发现以后,韩瑾慢慢起身,站在屋顶上原地做了一会儿扭腰运动后,纵身向下一跃,不偏不斜正好落在吴晓晓面前半步远的地方。把吴晓晓吓得向后退了半步,气呼呼地瞥了他几眼。

韩瑾把手上的核桃“啪”的一声捏碎,递给吴晓晓说:“吃吗?”

“没心情。”吴晓晓转过背去。他不把核桃拿出来还好,一拿出来吴晓晓立刻想起刚才被砸头的不甘。

然而韩瑾却误会了吴晓晓生气的原因,费力地解释他坐在屋顶的原因:“你放心吧,我坐得高看得远,有人路过的话我老远就发现了,不等他看到我,我已经躲好了。”

“纪光耀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这事不能怪我,他回来得太突然,把我也吓了一跳。我根本来不及通知你们,你们就被唐婉柔叫走了。”说完无奈地耸耸肩。

吴晓晓撇撇嘴,并不为误会他知情不报而道歉。

“光耀和雪儿也被打得太惨了吧?你怎么不帮忙呢?”韩瑾边说边把核桃仁塞进嘴巴吃起来。

“我当然想帮忙,但是唐婉柔哪会把我放在眼里?幸好纪光耀及时赶到,不然只怕雪儿早就倒下了。”想到当时自己的无能为力,吴晓晓心中无比苦涩。如果纪光耀没有出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时韩瑾轻轻跳到窗户边,把耳朵贴在窗纸上,仔细听着房间里的东西。

吴晓晓实在看不惯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走过去提起他的耳朵,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开了。

“你偷听什么呀?人品真差!”

韩瑾被吴晓晓讽刺惯了,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谁料吴晓晓前一句才刚骂完,顿了不到两秒钟,马上吞吞吐吐地问道:“他……他……他们……在说什么啊?”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就连吴晓晓自己都听不见。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窜起一股火辣辣的温度,真是太丢脸了。但嘴巴偏偏不受大脑控制,忍也忍不住。

看到吴晓晓那副又着急又生气的模样,韩瑾忍不住笑了起来,拽着吴晓晓的手,把她拉到窗边,对着窗口努了努嘴说:“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听咯。”

吴晓晓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气呼呼地瞪了韩瑾两眼。不过气归气,好奇和担心的小虫子却不断在她心中乱挠,挠得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学着韩瑾刚才的样子,把耳朵贴在窗纸上偷听起来。

吴晓晓在心中狠狠地把自己痛骂一顿,并且发誓仅此一次,绝不再犯。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吴晓晓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喃道:“怎么回事,没有一点声音……”

韩瑾弯腰凑到吴晓晓耳边,压低声音说:“心中却百感交集,但是嘴上却无话可说,他俩都是这脾气,每次都把旁人急得团团转,自己却一语不发。不过,光耀这次的苦肉计似乎对雪儿不太管用,看来要想让雪儿原谅他,就只能缺胳膊断腿了……”

“你还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吴晓晓又瞪了他一眼。

“虽然受了一点皮外伤,但好在这次的事情总算落幕了。”韩瑾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几分正经,“不过唐婉柔并不好骗,而且纪光华又是一个记仇的人,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出当晚打晕他的黑衣人报仇。”

“只要我不说,你不说,雪儿不说,还有谁知道呢?”

“说的也是。”韩瑾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又往嘴里塞了半颗核桃仁。

吴晓晓忍不住问:“你这核桃哪来的?”

“厨房里面多得是,你要吃么?”

“不要以为你穿着一件家仆的衣服就可以在纪家来去自由,小心被别人拆穿了。”吴晓晓知道韩瑾本领过人,吉人天相,但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他这大大咧咧的态度,也不知道是源于绝对的自信,还是天生的自大,总有一天要尝到苦头才知道教训。

“放心吧,我有我的秘密通道啊。”韩瑾说着神秘地一笑,贴在吴晓晓耳边问,“要我带你去么?”

“我真是佩服你每天都这么好精神,让你装一个重病在床的病人真是太为难你了。”吴晓晓昨晚睡了一夜柴房,一个晚上醒来四五次,根本没有睡好。刚才又亲眼目睹明雪儿和纪光耀被打得皮开肉绽,精神极度疲惫。要不是因为房间被明雪儿和纪光耀占据了,她真想倒头睡个昏天黑地,不问世事。

“别这么扫兴嘛,我保证你会喜欢的。”韩瑾不由分说,直接把吴晓晓打横抱起。

吴晓晓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突然向上飞去。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来到屋顶上了。

“快点放我下来!”吴晓晓在他怀中拼命挣扎。

“不要闹,我们现在在屋顶,小心摔下去。”韩瑾故意吓唬吴晓晓似的左右摆动了一下。

吴晓晓果然被吓得不轻,下意识紧紧抱住韩瑾的脖子,乖得就像小狗似的不敢乱动。

见状,韩瑾不禁笑了起来,贴着吴晓晓的脸颊问道:“你看,这里风景不错吧?”

吴晓晓撅着嘴不肯说话,还在气韩瑾不经过她同意就随便抱她飞到屋顶。

韩瑾的目光从吴晓晓脸上移到远方,越过纪家的高墙一直望到市井方向。

被他抱在怀中的吴晓晓见他半天没有动静,轻轻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直直地望着远方,双眼之中神色飞扬,满是喜悦。见状,吴晓晓忍不住扭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一望之下,不禁深吸一口气。

站在高出俯瞰才发现纪家比她想象中更大,长廊牵着长廊,房子连着房子,有些地方她还没去过呢。目光越过纪家的高墙,还可以望见热闹的市井。现在正是街道上人最多的时候,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是光从那些蠕动的黑漆漆人头就可以感受到整个城市的活力。

“难怪你刚才坐在屋顶,这里风景的确不错。”吴晓晓很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但是话一出口,就变成这句不情不愿的认可。

韩瑾笑了一下,开心地说:“每当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喜欢站在高处,因为站得高看得远,望着这片广阔的景象,心情也随之开阔起来。”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看你每天都开心得没心没肺……”说着又轻轻挣扎了一下说,“快点放我下来。”

这次韩瑾乖乖遵命,一手托着吴晓晓的背,一手勾住吴晓晓的腿弯,轻轻把她放在屋顶。

屋顶是斜的,吴晓晓摇晃了一下才终于站稳。

“这就是你的秘密通道么?”

纪家的长廊都有廊顶,向远处望去,屋顶和廊顶项链,就像一座悬浮在半空的长龙巨桥一样。

韩瑾说:“纪家的仆人只顾着低头扫地,很少有人抬头向上看。我每次都在屋脊上来去自如,从来没被发现过。”

“难怪总有小偷光顾纪家,这种建筑结构,真为飞檐走壁的小偷省事。”

只要小偷不从屋顶上掉下来,下面抓贼的人如果不会轻功,实在很难把小偷逮捕归案。

吴晓晓嫁到纪家已经快到两个月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发现纪家屋顶的长龙造型。看到新事物、好风景虽然高兴,但是却不愿在韩瑾面前流露出来,故意泼了一盆冷水说:“我可不想去厨房偷核桃,快点带我下去。”

屋顶离地面足有十米高,吴晓晓光是低头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她就像被困在高处的小猫一样,如果没人帮忙绝对下不去。

不过韩瑾也是强硬的人,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不管吴晓晓愿不愿意。

“谁说我要带你去偷核桃,还有更好玩的事情呢。”说着牵起吴晓晓的手,踏着屋顶的瓦片向前走去。

“慢点,慢点。”吴晓晓吓得轻声尖叫。她既没有韩瑾的好功夫,又有一点恐高症。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