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贺松、我和庄默笙,贺兰和殷桦,五人陪着母亲上了山。而贺竹许是因为和我怄气,故而没有同行。
山上的气候比山下入夜了还要冷上几分。但好在温度虽冷,但天气甚好。繁星点点的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弯月似镰刀一样挂在空中。
庄默笙替我紧了紧领口的系带,搀扶着我随着母亲他们慢慢的走在山间的小径上。
他给我涂得药膏不知道是什么草药碾磨的,只推拿了二次,脚脖子已经不似原先那般疼痛,只要注意着着力点,被他搀扶着缓慢的行走,那一隐一隐的抽痛感倒也尚还能忍受。
走在这冬日月色里的山径上,寒气自脸胖、勃颈刮过。看着眼前一晃一晃的灯笼下二人合在一处的细长影子,感觉自己能够出现在这里真是犹如一场梦境。
若是放在前二年,乘着身子尚好时,能在院中廊下站立片刻已是庆幸了,哪里能想到托庄默笙的福,现在竟然能够健健康康的行走在这夜幕星空下的山径上。若不是因为他,恐怕我二年前就已入土。
想到这里,我满怀感激的转头对他微微一笑。
他见我对他笑,便对我说:“走不动就说一声。别勉强。”
我点点头。“没事的。”
“哟!你们二个是故意落在后面打情骂俏的吗?”
走在前面的贺兰冲我们喊了一声,清脆的嗓子顿时不知道惊动了林子里什么鸟禽,哗啦啦的飞了出来。她尖叫一声,窜到了殷桦的怀里。
“你这丫头就爱寻你小妹开心。”母亲回首道:“小妹腿脚不便,你们慢慢跟着便是。不急的。”
“是。”我应了一声。眼睛不受控制的扫了一眼正在撒娇的贺兰,殷桦正搂着她不知说什么悄悄话,让她咯咯咯的偷笑着。
他们二个一左一右的搀着母亲继续往前走着,庄默笙拍了拍我的胳膊示意我跟上去。
夜幕里,摇曳的灯笼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猜不透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按理说,他不可能不知道殷桦是谁。可既然知道,而且是在知道殷桦也会同行的情况下,为什么他还要我来参加?
究竟是像他说的不能让别人如愿呢?还是纯粹的想看我是否还对殷桦有情?
我琢磨不透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此时被贺兰这么一句有意无意的调笑话一打岔,我陷入了二种矛盾的思想抗争中。一方面我感激他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另一方面我又质疑他的动机。
在这二种思想的不断抗争下,我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近山顶处的一座宽广的平台上。
这里的一圈林木已经被砍伐掉了,只是为了预防万一,在崖边用石头齐齐的垒了一圈作为防护。估计平日这里也常有人来走动,所以地上的泥土已经被踩的犹如平地一般。在月光下,只在周边处依稀可辨还有几棵未被踩踏到的,幸免于难的杂草影子。
母亲吩咐家里的仆从把一盏写满了寿字的长命灯放在了空地的中心。
“这盏灯,是我为你们的爹亲手做的。上面一共写了一百个寿字。”母亲走至灯前,伸出手像是抚摸自己最疼爱的孩儿一般的摩挲着灯面。“我这一辈子,为了你们的爹把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得不到别人的谅解和赞同,我也没希望人人都说我好,做人啊!我只求问心无愧。”她回过头,视线一一从我们面上游走了一圈。
“你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都成了家、立了业。我今天看着你们这样幸福,心里高兴。”她看了看我们,脸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都长大了喽!都长大了!”她一边说一边不住的点头。
“我认识你们爹一辈子了。人一生有多少个一辈子啊?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唉!”说罢,她又低头看向了那盏长命灯。“夫妻一场不容易啊!百年修个同船渡,千年才得一个共枕眠。有些事情啊,夫妻之间彼此都退让着点,别动不动就怄气、撒野的。组成一个家,看着简单,其实里面的修为可深着呢!你们啊,都要懂得珍惜!珍惜,是一种福气啊!”
母亲的这番话说的其实并不如何煽情,可我却感觉心里异样的沉重。她对父亲的爱是那样的深,那样的沉。
爱一个人,爱了一辈子,为他付出了一辈子。可依然如此无怨无悔。
这样的程度,我能做到吗?
“好了!好了!”母亲似乎觉得气氛被她搅得有些压抑了,便又笑道:“这人一老啊,话就特别多。我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把灯点了吧。”
看着载着母亲所有的情意的长命灯在夜空中越升越高,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虔诚的表情。希望母亲的心意能够上达天庭,让她的心愿得以实现。
“桦,我们将来一定也会和爹、娘一样,”贺兰偎在殷桦的怀里情意绵绵的说:“恩爱一生。”
听到她这么深情款款的告白,我不由侧目向他们望去。恩爱一生?好重的四个字。父亲和母亲若是恩爱一生,那我的娘呢?我那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的娘亲又算什么呢?她和父亲,又是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娘生前最爱念叨的是这八个字。她对父亲的爱,也是那样的无怨无悔,我甚至可以说,她的爱并不亚于母亲对父亲的爱。
父亲在娘生前虽然来的甚少,但也并不表示不来。每次父亲过来,娘和父亲二人就携手坐在檐下,静默的看着院中的那一株梅树。
那时,我尚年少懵懂,只觉得他并不喜欢我娘和我,所以才会很久很久才过来一次。而且来了也不怎么和娘说话,就只知道呆呆的坐着看树。所以,那时见到偶尔过来的父亲,我并不如何亲近,只会躲在屋子里一个人生闷气。
现在,我长大了,虽然能够理解父亲当初可能有说不出口的苦衷,但我依旧不懂在父亲心里,他对娘究竟有没有爱?在他心里,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者,对父亲来说,娘对于他,是否只是昙花一现的情感过客?
恩爱一生这四个字,太重。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得出口的?但是,如果那个人是贺兰的话,殷桦…或许会用不一样的眼光来看待她吧。
“梅儿,你腿脚不便,我扶你到那边坐一下。”
我静默的等着殷桦的回答。却不想庄默笙突然出声,并将我半扶半抱的拉离了大家。此时,那厢的殷桦不知道在贺兰耳边回答了什么,惹得贺兰娇叱的说了一声:“真讨厌!”
见他们夫妻如此恩爱,我心中不免略略有些酸涩。
而对于我几次三番心情的变换,庄默笙则依旧面不改色的在一块原石上垫上小蝶带上来的软垫,又将我缓缓扶着坐了上去。
“冷吗?”庄默笙握着我的手问。
我咬着嘴唇心里几番翻腾,却始终找不到他一个错处。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做得天衣无缝,对我更是无微不至。
他沉稳的气度让我隐隐有些羞愤。为什么他可以冷静到这种地步?他若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在乎我的话,为何不理解我此刻心情的非要我跟着上山?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几番流转,最后落在我的眼睛上与我对视着。他的沉默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暗沉了很多,他的嘴角抿紧了。
“夫人为何这般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