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黎望向南袖,目光中带出些许感激。转头再次对上宜王妃,“既然证明假山后的不是郎先生,那陈承黎和谁有缘碰到,就不劳烦王妃深究了吧。”
宜王妃横眉飞斜,像带出火星。干笑两声,“侯爷弱冠年纪妻妾皆无,红香绿玉无可厚非。就算眠花宿柳,放浪形骸,也是不当我管的。好,就算假山后那人不是郎干。可那簪子,那惜肤胶都是在这里,也是证据确凿。”
“簪子!”陈承黎像是听见极可笑的事,忍俊不禁道,“我家下人不才,也有几个小管事,喜欢附庸风雅,巾帽底下别根簪子。想来他们的簪子材料也好不到哪里。”
陈承黎随手向门外一招,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管事走了进来,“脱下你的帽子。”
那叫来的管事不敢怠慢,赶紧将帽子摘了下来,果真就见他别着一根发簪,而且这根发簪无论从式样,材料,甚至少了的珍珠都和琅玕头上的那支一模一样。瞬间,不仅宜王妃愣住,就是在场众人也都怔楞不已。
若说此事蹊跷,确实蹊跷。可若说是刻意而为,怕是谁也想不到宜王妃会因簪子发难,而找来两支一模一样的簪子应对。
不料无独有偶,巧合也并没有就此打住。那管事似是怕要自担责罚,非要拉下几个垫背的,忙哆嗦说道,“簪子也不是只我偷偷戴,和顺,和茂他们也都是有的。那日我们一并出去办差,这簪子削价,我们几个都买了。爷,我们谁不巴望高处,出去戴簪子的多少是斯文人,我们也想往文人墨客中沾一沾,抬了身价。本以为回府拿帽子遮了,旁人不晓得。不曾想,爷慧眼如炬,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那管事径自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本来下人们行为稍稍出格,也不是什么大事,别的府上也都有。可是陈承黎从来都是家规森严,“下去,将簪子全部没收,罚银三月,每人杖责二十,出去领打吧。”
那管事哭丧着脸出去,不多时远处传来喊疼求饶之声。
“侯爷不必做戏给我们看。簪子虽然一样,可刮过裙子的却不一样。众人看仔细,楠裳这件裙子,是缀着银粉绣的,银粉被细密的缝进纹路里,平时不会飞散,可若是破坏纹路,银粉自然就飞散出来。郎先生,你敢不敢将你头上的簪子摘下来给各位检查,看有没有银粉残屑附着?”宜王妃嗤笑一声,再次发难。
从刚刚到现在,琅玕始终表情淡淡,不置一词,任凭身边人为她开脱,她却仿佛置身事外。此时听问,她终于开口。然而脸上平静丝毫不改,“若查过簪子,没有银粉,您又当如何?”
“不可能,一定有。”宜王妃信誓旦旦。
“琅玕虽是小民,地位微末,用度寒酸。可也是皇后和侯爷亲口请下的客人,若任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诟病,我倒没什么,只怕皇后娘娘脸上难堪,皇家威严难存。这样吧,若我拔下簪子,众位检查干净,我也并不要求什么,只请王妃放下身段,认错即可。”琅玕声音平和,带出的气势却不容侵犯。
陈后始终凤目微眯,此刻毅然。并没有出言阻止琅玕。
琅玕心中已经明了,自己定然是被一套周密计划算计了。她刚刚听说银粉时,心中一惊。恍惚记得,盛罗交还给她时,真有细微闪光,当时因为急着找路,竟忽视了。此刻她刻意这样说,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希望宜王妃知难而退。
果然宜王妃瞥见陈后表情后瞬间带出犹豫,不想楚临却笑起来,“甚好,我就说,我师门中定没有心胸狭窄之辈。宜王妃已经看错一次,这次就莫要再较真了。”
楚临不说还罢了,一说宜王妃反而抖擞起来,“就算道歉,我也要众位看看。郎先生,请下簪吧。”
说着,再不等琅玕说话,狠狠丢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侍女。侍女上前就欲动手,盛罗一步挡了下来。“下去!你们也配来和先生动手动脚。先头诬陷先生苟且,做那...那样的事,现在又让下人动粗,真是目中无人了。启禀母后、各位皇亲叔伯,盛罗已经将白玉螭龙簪送给了先生,他就是盛罗心定的驸马。”
盛罗话落,瞬间平地一声惊雷,在水榭内轰然炸响。人人都像口中塞了枚鹅卵,惊讶的张大嘴巴。
“白玉螭龙簪...”
“驸马...”
一瞬之间,刚刚哗然的气氛忽的安静下来,诡异的安静。在场之人都是知道这根簪子,那是敬严帝生前闲暇束发,最喜爱的一根簪子,后来晚年时候,盛罗常在书房为祖父研磨伴读,让敬严体会了天伦之乐。出于真心爱惜,便将这根簪子赐给盛罗,同时颁了那道允她自己选夫的恩旨,便是以此簪为信物。
公主那根簪子,向来让京城中公子哥们心念不已。试问哪个不想成为东床快婿,还是如此美貌绝伦的长公主。娶了她,那真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于是从盛罗得到簪子起,前来套近乎的就络绎不绝。或许这也是敬严允许她去西麓求学的原因之一。
就在前一刻,琅玕还是这大厅中最卑微的门客;而这一刻,她已经被无数道羡慕的目光包裹;只是下一刻,她必然让所有羡慕之人同仇敌忾。
“盛罗,你是长公主,婚姻是大事。我知道你和芮儿得郎先生救助,十分感激。可不该因为心急帮他,就信口开河。”陈后突然向身后一名老宫监丢了个眼神。
那老宫监赶紧走了出来,正是西麓陪侍在盛罗身边的刘公公。他走进盛罗跟前,恭敬笑道,“公主情绪太激动,不如遂老奴下去梳理一番,顺顺气。”
盛罗哪里肯听,陈后又是一记厉眼,随即刘公公身后跳出两个小内侍,不由盛罗分说边扶边架飞速了出了正厅。
“宜王妃,郎先生虽然是布衣之身,但也算本宫的客卿。没有确凿的证据,确实不该冒然行事的。”直到盛罗出去,陈后终于端起架子开口了。
“要证据。好!把那丫头带上来。”宜王妃挺了挺腰身,高声传令。
琅玕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一个丫头应声而入,‘噗通’便跪了下来。
“今日可是你带着郎干去的楠裳整装的院子。”宜王妃即刻逼问道。
琅玕余光瞟着那丫头,果然就是下午为她带路之人。
“是...是我。可我当时并不知他是要去破害郡主的。他只是说,得罪了郡主要去道歉。我才带他去的。我...我...不知情呀。”丫头似是无比胆怯,急于撇清干系。
“那你可曾亲眼看见我撕了楠裳的裙子?”琅玕第一眼看见那丫头,心中便明镜一般。毫无疑问,这丫头是早就被人安排好的。现在再和她对峙,究竟让她带去谁的屋子,已经毫无意义。琅玕忐忑反而消失殆尽。
“不...不曾亲眼看见。但他确实进了郡主的屋子。且当时屋子里并无一人。”丫头似乎更加胆怯,声音渐小。而这样的行为反而更加深了众人的猜疑。
“郎先生,清者自清,一个丫头话自然不能信。但未免先生担下不必要的诟病和谣言,不如您就摘下簪子给众人看看。让大家给你鉴证,使谣言止于智者。岂不两全其美。”陈后悠悠发话,琅玕瞬间变得被动。看来今日是躲不过了,这簪子是摘也得摘,不摘也得摘。
琅玕把心一横,面上带出笑容,“皇后娘娘此言英明,郎干多谢娘娘提点。”说着自己一把拿下头上的簪子,宜王妃赶忙要抢,琅玕却径自上前一步,将簪子托到了陈后面前。“还请娘娘细看,务必还郎干清白。”
琅玕这是在赌,赌陈后和宜王势力并未彻底联盟。只要她们之间有嫌隙,那作为敌人的敌人,难说陈后不会对她略生庇护之意。
陈后眸光一凝,心底不由称赞。这位郎先生果然够机敏,在此时此刻仍能临危不乱,不着痕迹的站到了自己的阵营。只要自己肯护着她,那簪子上有没有银粉也就都不重要了。这分明的示好,自己是否要接受呢?她余光再次看向长芮,只见儿子满眼都是发自肺腑的恳求。心中一叹,这郎干果然不是凡人。也罢!
陈后心思翻转间,瞬间下了决定。又轻轻瞥了眼那簪子,心底倒由衷乐了起来,顺水推舟道,“程大人,此时天黑,本宫眼神不济。你帮本宫看看,簪子是否如同宜王妃说的一般?”
自始至终,程誓贺都是局外人,此时叫过他来,既给了他脸面又显得公正。
不等程誓贺凑前,列位臣公并一众女眷的目光早就扎进了簪子里,有眼神好的,已经反复看了数遍。刚刚的猜疑,变成了心中的嗤笑。投向宜王妃的目光中带出揶揄。
程誓贺接过簪子看了两眼,“启禀娘娘,簪子再寻常不过,其上并无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