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龙紧咬牙关。她想到琅玕巴巴赶回来,却被拒之门外,而另一个女子笑语嫣然,两句话又把姑娘招了回去。她家的姑娘何时成了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那一刻,她替琅玕不值,想要开口替琅玕拒绝。琅玕却扬起脸,从容的走了进去。
屋内燃了香,一副象牙棋盘隔开二人亲密的身影,一人持象牙白子,一人持墨玉黑子,香烟缭绕间,将二人框进同一副画里,男的子英俊,女子柔美,不禁让天感叹,好一对璧人。
陈承黎正握住一粒黑子踌躇, 琅玕进来,他只全神贯注中头都没抬。
南袖本要招呼琅玕,却见棋子落下,娇声笑道,“承黎哥哥,你可想好要落这里?那南袖不客气了?”手上掐起一枚白子飞快落了下去,立刻吃掉一片黑子。
她伸手去取被吃掉的黑子,不妨陈承黎一把抓住她,告饶:“等等,让我再想想。”说着将先前落下的黑子又起了起来。
“这可不行!承黎哥哥,落子无悔的。”南袖推开他的手嗔道。
陈承黎暧昧的一笑,“哎,南袖的棋艺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就让让哥哥何妨?”
南袖无奈叹气,声音带着一丝薄薄的宠溺,“好!可下不为例!不过承黎哥哥的棋艺可是退步了,让我想想,输了要怎么罚你呢?”
“容易!你不是说我府上的茶好。那每日奖你清茶一壶,我们也可多切磋棋艺。”陈承黎捏着棋子盘桓建议。
南袖眼中冒出惊喜,“当真,我每日可来?”
陈承黎慢慢落下一子,“求之不得。府上大门随时为郡主敞开。”
南袖惊喜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年陈承黎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自己只好对他敬而远之。此时此刻却一反常态,对自己笑脸相迎,话语中更是夹杂着隐晦不明的暧昧,难道真是因为自己苦修的棋艺,正对了他的脾胃吗?无论如何,她总算可以近距离接触到他,怀揣多年的爱慕之心,喜得无以复加,声音带着颤抖,“那叨扰...。谢承黎哥哥好茶了。”
南袖面上浮起一片粉色的霞光,端正的五官此时竟显出不可方物的妩媚。
陈承黎仿佛此时才注意到琅玕进来,眼眸稍稍撇了门口僵立的琅玕,“郎先生有事?稍等,待我们下完这盘儿。”
琅玕突然不知所措,感觉有一道屏障将自己和他们隔开,面对二人的温言对答,被无形的排挤在外,插不进,走不近,似乎她现在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打扰。她只能劲量保持平静,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扶着门框,指甲却已捏进木纹里。
南袖恍惚此时才又想起琅玕,“郎先生昨日无辜受惊,现在还好吗?”
琅玕向她稍微点头示意,她像女主人般起身,替陈承黎打起圆场。“承黎哥哥一下棋就会很投入,先生是有重要事情吧,这边先坐坐。我呀,不出十步,就能将他拿下。”
“袖儿,好大口气!你还没赢呢,快来下棋。”陈承黎更催促,半分不领情。
南袖只好撇下琅玕,径自拿起一子放下,“为了哥哥好茶,我也得努力赢呀。你看,这一子,是不是赢你在旦夕之间呢。”
琅玕身体微微有些发抖,面对陈承黎对自己的无视,突然有些不能自控,径自走向棋盘,替陈承黎拿起一子,在他的‘手敬’位稳稳放下,“侯爷、郡主,慢慢下,郎干不是什么紧要事,得空再说。先回了。”
话落琅玕头也不回的转出屋门匆匆离开。
陈承黎低着头,自始至终没有追她一眼。南袖惊叫道,“这子不算。郎先生好棋,放在这里,我们俩又有时间磨了。”
琅玕几乎是一口气奔出院子,心口似是被刚刚的画面扯住,一抽一抽的疼,仿佛心底扯开了一条纹,正在伸延扩展。形成无边的深渊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吞噬。她面无表情,胸口毫无规律的起伏。仿佛是走的太急,而接不上气息。
弑龙一把扶住了她,声音颤动又确定,“侯爷竟然...,姑娘不要伤心...”
琅玕猛的打住她,“我没心!别说了,打听郡主走了,你跑一趟,将今日裘贵的事告诉他。至于其他的...一个字也不许说。”
弑龙知道,所谓其他的,是云湄要她们离开的事。弑龙不知道琅玕为什么要隐瞒,可看着琅玕遮也遮不住的难看面色,只能点点头,犹豫的‘嗯’了一声。
直到辰时南袖才走,弑龙赶去通报。回来时,嘴撅的老高,“侯爷说您安排的很好,接下来的事,他会办妥的。”
琅玕盯着弑龙,似乎还在等待。弑龙咬着嘴唇,“我看侯爷身体好的不得了,亲自送郡主出门,还特意吩咐带了一大包礼物,说是答谢郡主棋艺指点。哼,那眉眼都要笑出花儿了...亏的姑娘还担心他!”
“多话!弑龙,你下去歇息吧!”厉姨撑着病腿,悠悠坐起,声音带着严厉。
弑龙不解厉姨为什么还要维护,嘴巴更扁,又不敢顶撞。满心的气恼憋着,一跺脚自己走了出去。
厉姨软声叫了琅玕几遍,她似没听见,幽深如潭的眸子第一次暗的发灰。厉姨紧张的撑着下地,嘴角不自觉溢出一丝疼痛的闷哼。琅玕这才惊觉,快步将她又摁回床上。
“姑娘,有些事,并不是眼见为实。眼睛有时也会骗人的,而且骗得更狠、更痛,最无法欺骗的是这里...”厉姨拉起琅玕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心口上。“我觉得侯爷是故意的,他故意...”
琅玕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是那样的快,从未有过的快,快的让她觉得微微发疼。她吓了一惊,这种疼从云湄那一番话后,就隐隐在心口出蔓延。
“我长着眼睛!”琅玕咬牙打断,她想要以强硬来掩盖这份她不想承认的心疼。“他只是我们目前的盟友,他的私事,无论怎样,咱们都无权猜度,不是吗?厉姨,你多休息,别伤神了。”
厉秋渝张了张口,心底的话被堵了回去。她分明觉察到琅玕的受伤,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她一直都知道,纵然她的心智强大到彪悍,可与生俱来的善良、悲悯、重情,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浓厚。只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冰冷,这些深埋的柔然情感似乎连她自己都忘了,那扇通向美好的心门被本能的冻住了。她并非不愿打开,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打开,向谁打开。
接下来的十日,仿佛安静的波澜不惊。陈承黎没有来过,琅玕和他又回到了在水阁的日子,同在一处却每日以书信往来。陈承黎派遣了那日宴会上戴簪子的管事。
这个人叫陈翼,是陈府的家生子,从小便服侍陈承黎。琅玕知道他自是十分信得过的。
这十日朝堂上可谓风云诡谲,一些人上去了,一些人下来了。六部之内换血三分之一,表面上得好处最多的是楚临和陈后,四位王爷中,便是寜王闻操。不过琅玕却明白,在这样短促的清洗中很难做到良莠分明,速成的事情,虽然立竿见影,但留下的隐患却绵延不断。
当然这样的隐患是她乐意看到的,就仿佛埋下的*,只要握住引线,随时都可以连环引爆。她现在还要等东风,便是梁以平的军权。
这几日陈翼天天傍晚都会过来,向她禀告陈承黎转达她的事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翼总会在最后加上一句,侯爷在书房和南袖郡主对弈,不便过来,有事您随时吩咐小的。看似恭敬的话,总让琅玕的心小小的痉挛一下,就像那日云湄的忠告,在心海投下石块儿,带出一波一波的涟漪。
终于在第十日的午后,陈翼匆匆进到院里,向琅玕禀报:昨夜沙陀锊悄悄离京,朝廷已经下令各个要道缉捕。早朝时候,梁以平被任命镇西大将军,分兵三十万,赐威猛将印,负责西北一线全面防御,即刻离京赴任。
琅玕听后嘴角微微一挑,“章云海呢?”
陈翼道,“裘贵以旧日同僚身份,奉命去天牢游说章云海坦白,刚巧撞见沙陀锊意图劫狱,章云海通敌卖国罪名作实。沙陀锊趁乱逃走,章云海伏法,今早被判斩立决,三日后问斩。”
琅玕终于露出微笑,目光灼灼,三十万大军落到谁手里都是不容小觑的实力,更何况是带兵有方的梁以平,她相信,不出两月,梁以平就能将军队集结整顿完毕,再给他些时日,这只大军一定是大宏第一的虎狼之师。只要控制了它,外可御敌不说,内将是最能倚重的王牌。陈承黎已经悄无声息的取代了程誓贺,成为三足鼎立的新生势力。
陈翼回禀完毕,却不急着离去。琅玕瞧他还有话,便问道,“陈管事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