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知道我是叶秋?”叶秋有些好奇,两只手抱胸靠在红漆装饰的柱子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有清风拂过,长廊的轻纱扬起拂过人的衣袖,带来早春的气息。
若青上前来,轻敲了一下叶秋的脑袋,俨然一副师姐的样子:“又不睡觉偷溜出来,余毒未清呢!师父心疼了怎么办?”
她欲敲第二下,被叶秋抬手没好气地拦下。
此时白夜趁机插话进来打断了若青对叶秋的摧残:“在下白夜,此程是故人相托来医治叶秋公子。叶秋公子身上的龙延香在下记得,故知是叶秋公子。”
白夜......祁山第四十八任山主,擅长凝魅术与医术,略同瞳术,只是现今已不大用。
叶秋这些还是听说过的,但他也知道白夜向来隐居高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下山的,更何况亲自前来医治他的毒......八成,又是打莲山珍宝的主意。
他的脸色变冷,语气也十分冷硬:“我叶秋无需你救治。”
听得这般无理的话,一般医者早已挥挥袖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可白夜只觉得他有些稚气。
他一笑,身影却突如魅影般冲向叶秋,在叶秋始料未及下,抓住他的手臂,快速有力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位。
叶秋与他对付了几招,却因身体实在虚弱最后败下阵来,当最后一个穴道被解开,他吐了一口黑血。
而白夜已面无表情,修长而又白皙的手中多出了几根银针,未做任何犹豫便将它们全数刺入叶秋的穴道里。
“将他送回房间,这几天,谁都不要去解穴。”白夜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叶秋,轻哧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好笑地摇摇头,带着自己的童仆离开。
若青看着自己的师弟,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差了人将他送回去。
后山。
太阳上升在半空中,万物璀璨,近处是水珠轻坠,天边是残云悠悠。
花开十分茂盛的樱花枝干上横躺着一红衣女子,有花不断流连于她的发间,微风扬起秀发,几欲遮住那倾城的脸颊,不让他人窥得半分。
衣练当在半空中,随风一卷一卷不停歇。
叶梧桐常来此小憩,莲山的人都知道,所以当她听到有脚步声从远处徐来时,有些惊讶。那并不是叶秋的脚步声,而是另两个陌生男子的,而莲山除了叶秋怎还会有其他男子?
她坐起,衣袖轻抚,拉开遮住阳光也遮住视线的几簇花团,目光则紧锁来者方向。
而来者白夜也未曾发现树上有人,所以他有片刻的惊讶。
他的童仆告诉他树上女子的着装后,他双手作揖:“在下冒昧,扰了宫主的清修。”他是知道的,莲山宫主是一袭红衣,而莲山上怕是没人敢与她苟同。
叶梧桐一跃飞身而下,带来一阵花瓣雨,她的脚步十分轻盈,径直走到了白夜的面前。
“白医师?白山主?”叶梧桐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她想,这便是锦云请来医治叶秋的祁山山主。
白夜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樱花香,心下记住,然后开口道:“正是在下。”
叶梧桐发现他的眼睛看不见,但又不能对他细瞧,毕竟这么盯着他人看也不是她的作风。不过她也不知道为何,白夜有犹如邻家哥哥的感觉,蓦然让她觉着亲切......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白山主不如过来喝一杯?”叶梧桐回到树下倒了一杯久,酒香浓郁,世外无传。
白夜摇摇头:“不了,喝酒伤身......”说着他转身离去,离去时道,“宫主,叶秋公子已无大碍。”
叶梧桐目送他们离开,后又独自斟了杯酒,遥望天际,然后一饮而尽。将另一杯酒洒在泥土里,燃烧了落花的芬芳。
“夜无歌......这世间有千万人像你,你却已不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哥哥,第六家找到了。”而你的仇我也一并会报!
......
叶秋自从中毒之前见过一面叶梧桐,已经过去七天了。他的内力一日日恢复,多少能逼出银针,解开几道穴。
叶秋找了个屋内屋外无人的时机,一并解开了最后三道穴,径直出门去找叶梧桐。
原本定是一波三折的路上,几乎畅通无阻。有仆从端着瓜果蔬菜形影如魅般穿梭在宫殿的各个通道里,她们所往的地方皆指向太行宫,莲山专门接待宾客的地方。他立即尾随。
叶秋怕被若青若白发现,便在进了太行宫后躲在了一根柱子后,用厚实的帷幕遮住自己高大的身躯。
他看向大殿中央,只见空旷却十分富丽堂皇的太行宫里只有寥寥数人,但所设的酒菜无一不是珍品。
自己的师父一袭庄重的红衣正端坐在高座上,面色如常,一贯冷漠。
而她所接待的竟然就是那个白夜。白夜端坐在下方的桌几后,身侧是他的童仆和几个莲山仆从。他的嘴巴正一开一合地同叶梧桐在讲些什么。
叶秋凝神屏息,只听得他师父道:“白山主,此番秋儿多亏你了,本宫主也没什么好感谢你的,这是莲山珍贵的药材,但请收下。”
若青取出三个小红匣子交给了白夜,白夜转交给自己的童仆。
“宫主,祁山的入山令也十分难得,若下回有什么事找在下,请派人带这块东西来祁山吧。”说着白夜从怀里取出一块不大不小却十分晶莹剔透的玉牌来,让身侧的童仆递交过去。
叶梧桐之前还在想拿什么还给锦云,毕竟那块请白夜下山的祁山令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现今终于有还给锦云的东西了。
“那么本宫主也谢过山主了。”
童仆捧着玉,十分恭谦的模样,走到高座前,递交给叶梧桐。
可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童仆的手中竟然亮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叶梧桐的咽喉。饶是叶梧桐反应再快,侧身躲过时,脖子的一侧也被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一时间众人惊呼,而看不见的白夜也闻到了常人还不能闻到的淡淡的血腥味。他知道有人受伤了。
童仆继续冲向叶梧桐,而高座下的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再看向高座时,叶秋已站在童仆身后。
童仆的匕首抵着叶梧桐的胸口,而叶秋的木簪子已抵住童仆的脖子,他那如墨的长发因风力飞在三人之间,有些扰人视线。
“为什么要杀我?”叶梧桐漫不经心地开口,白皙的手指抬起缓缓夹住胸前锋利的匕首。然后她看向下方的白夜,此刻白夜已被若白若青刀剑相向。
那童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平静得异常:“同白医师无关,放了他。”
“腹背受敌,你有什么资格同我姐谈判?说!你们究竟有什么意图。”这个“你们”指的是眼前的童仆和下方的白夜。叶秋的簪子因手里已经有一些刺入她的脖颈。
“我要杀她和白医师无关,不过即使你们杀了他,我也不会放弃杀了这个女人。”童仆冷冷开口,一改之前沙哑的声音,显露出清亮的女子的声音。
接下来童仆看向叶梧桐,告诉她一个令她绝望的消息。
“夕夜死了。为了还你的杀戮之债,他被人钉死在天崖上。”她是夕夜的徒弟,叶离。叶梧桐忽然就回忆起来了。上次她见到叶离的时候叶离还是一个稚气的小姑娘,如今却是成熟了许多。
友人之死的消息,骤然听得后,一股莫大的悲凉在叶梧桐的心中瞬间爆发。她跌坐回位子上,目光略微迷惘。眼前缓缓浮现三年前一身血的夕夜的模样,她曾好奇,连一个兔子都不敢杀的人这么会有一身血的模样,可他什么也没有告诉她。他不仅不再不敢杀兔子了,现在已经会杀人了。
夕夜,原名唤为夜夕,同夜无歌一样,是她在北溟的回忆,是最后一点过去的真实感。儿少时的逃亡,追杀时的不离,命悬一线的不弃还都历历在目,而今却有人告诉自己他已经死了,还是被人钉杀在悬崖上这么惨烈的死法......
那个用生命保护过她,用生命劝她回头的夕夜竟然死了。她不相信,又怎能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今年夕夜并没有在元宵节那夜找她一起吃酒,她以为他忘了,而却是他已经不能了。
夜夕......夜无歌,他们都死了。
叶梧桐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面容十分哀伤。
叶秋推开同样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的叶离,蹲在地上。其面容震惊又无奈,他从未见过姐姐如此的模样。而他也竟然无法做些什么,从姐姐的神情来看,那个叫夕夜的人对她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或许比他还要重要。
虽说活人不用同死人相比,可他仍觉得自己的内心十分失落,因为不仅不能比,还比不了。
恨意积多的叶离不消一刻又卷土重来,手中的匕首此番对准的是叶秋。
而向来懂得如何收敛情绪的叶梧桐快速地从悲伤中自拔出来,推开叶秋直立而起,白皙的手指夹住那匕首,同时牵引着匕首持有者向下放去。
“你爱他?”叶梧桐平淡地问,同时身形快速转变,减弱对方的攻势。
叶离抽出被夹在她手中的匕首,整个身子如箭般冲去,势有与她同归于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