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光明晃晃的,七王府更是一派红得耀眼,让人炫目的颜色。
热闹熙攘的人群,鞭炮声乐齐鸣,五彩的亮光照亮了那些人略带微笑的面容,竟透着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是一种隐匿在心底的嗤笑。
厅堂之上,皇帝白御风一身明黄,系着金玉锦带,踩着锦云长靴,发上束着亮灿灿的九龙金冠,气势威仪,耀眼夺目。
他十分重视这场婚礼,竟为此大赦天下,举国同庆,可见他十分珍视七王爷白子卿的。
然,白子卿却是个傻王爷,谁愿意嫁给一个傻子,虽然是王爷,却无法享受那种举案齐眉的幸福吧,又弄得满城人尽皆知,这便是白御风的‘珍视’呢。
白御风那轻笑里微带着寒意,身下百官更是‘意味不明’的轻笑,让人无法察觉。
厅前,一袭大红织锦缎洒线绣龙宽袖锦袍,腰束金镶玉带,头束双龙抢珠金冠,贵气里透着喜气洋洋,细致眉眼温柔似水,却是一片懵然,带着一抹不解之色。
这便是白子卿呢,传闻里及冠之时,因为一场大病而变得痴傻,失了心智和慧明,心底是空洞洞的茫然,是五岁孩童的幼稚和天真。
这样未尝不好,至少看不见厅内那些人嗤笑的表情,听不懂他们无畏的戏言。
言梓夏机械的被扶进了王府,而不是自己走着,忽然一声震天炮响,她猛然回神,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糟糕,竟然到了王府了,明明是她自己设计混上了花轿,却对那空空的花轿疑惑万分,想起那日救起的落水女子,心底开始鄙夷这样的逼婚行为。
言梓夏垂下眸子,正好瞧见自己的鞋面,红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鞋尖一双明珠光华晕开。
她看了会儿,随着迈动的步子竟然想要伸手去摘,却险些摔了出去,怎么忘了自己也着了别人的道,竟然被下了软骨散,内力全无,又使不上力,被身边的喜娘丫鬟抓得结实,胳膊竟隐隐发痛。
众目睽睽之下,白子卿伸手牵住了言梓夏手中的红绸,哑然不语,怀里竟还抱着一只狗。
白御风高坐堂上,眸光微闪,带着一抹诡异的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新娘。
言梓夏轻移着脚步走来,那两畔镶以金线,绣以花鸟图案被裁剪成的条子绸缎碎逗成裙,凤尾裙竟随着步子轻轻漾了开来,如孔雀开屏,金线闪闪发光,美不胜收。
白御风不禁眯起眸子,看向人群里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似乎是询问,似乎是警示。
身边,白子卿硬是固执地抱着一条狗拜堂,面对众人,依然憨傻的令人嗤笑着。
言梓夏手指紧扣,咬着下唇,心内有些挣扎不已。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抹俏丽的身影,痴痴望着远处,门外已是冰冷的季节,却看不见那等待的身影,那心疼开始肆意袭来,扭曲着,在言梓夏的心底烙下深刻的暗影。
她突然微笑,绣着珍珠,缀着流苏的红盖头下,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沁出水来,傻瓜,她只求得一人真心陪伴,浪迹天涯,不畏世间流言凄苦。
言梓夏想着,心下一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水草一般疯狂地滋生着,霎时间充满在她的胸膛里。
耳膜轰隆隆作响,有着戏谑的低笑声,言梓夏机械的行礼,盯着鞋面,竟不知道自己面前拜堂的是一只狗,她来不及多想,便被喜娘丫鬟拥着送入了洞房。
走廊上,一行人缓缓行来,寂静的喜房中,言梓夏未来得及喘息,便听见脚步声略微有些凌乱了,瞧不见那喜娘丫鬟更是面孔凝重,心事重重。
门打开了,丫鬟们行着礼,白子卿竟带着好些人过来了。
“王爷,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不介意我们去瞧瞧新娘子吧?”声音尖脆,带着几分不屑。
白子卿竟带着人来的,这是来闹洞房了吗?
闹洞房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传闻查沐是个丑无盐,发如古稀,貌若东施,骨瘦如柴,总之不堪入目,虽然她是极聪明的,却无人见过,不仅想一窥真面目,更是来嘲笑一番面前的傻瓜王爷,自然,白御风已经默许了。
众人不由得将目光都聚集到了坐在红帐床边的新娘身上,白子卿傻愣愣的,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称,顺从的挑起言梓夏头上的盖头。
流苏微微晃动着,红色盖头转眼落到了婢女手里。
墓地,身后响起一片嗤笑声,被隐隐地压抑,又似叫嚣着宣泄了出来。
言梓夏低低垂着眉宇,密密的睫毛轻轻颤抖,昏暗的烛光淡淡映在略黑的皮肤上,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女子以白净为美,而言梓夏此时在女子之中,可以算是可怖了。
身后响起轻咳之声,却依然清晰地听见白子卿嘴里傻傻地溢出了两个字,“皮皮。”
“咳,洞房花烛夜春霄一刻值千金啊,王爷,祝你和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脚步微乱,几个嗤笑的人齐齐走了出去。
言梓夏一直未曾抬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她厌恶极了那几个人。
然,白子卿走进,大红织锦缎洒线绣龙宽袖锦袍立在言梓夏面前时,她这才抬起沁着水雾的双眸,眼波流转着,带着嫣然的笑意,虽然那张脸依然黑。
灿亮的眸盯着面前的白子卿,身材修长,温文儒雅,面貌俊逸,几分贵气,眼神却带着几分稚气的懵然,好看至极,又透着一种弱不禁风的病态美。
白子卿抿唇不语,一时之间,新房内寂静无声。
喜娘递上百合,糖藕,喜饼,交杯酒,两个人如坠云中,皆一一吃了。
婢女脆生生的喊着:“百年好合,年年佳偶,喜笑良缘——”
众人退去,房间里一片空荡荡的,喜烛发出轻微的声响,带着一片寂静的气息。
言梓夏看着盯着自己的白子卿,他眼中闪过疑惑,却并未开口,依然愣愣的站着,似乎等待着她先说话,而且要听一听她说出的话是不是也跟皮皮一样。
“呃,皮皮是谁?”言梓夏此时出奇的沉默,过了许久竟也再也按捺不住地开口了。
白子卿微抬头,轻咦了一声,带着几分诧异,“你怎么跟皮皮说话不一样呢?”
“那皮皮是谁啊?”言梓夏更是不解了,从刚刚那两个字,还有现在,她越发的疑惑。
白子卿脚步一转,从外室矮榻上抱起了皮皮 走了进来,言梓夏登时眼中冒出火光。
他说的皮皮竟然是一只狗,而且,自己似乎跟那死狗一样黑不溜秋的样子,所以白子卿才会唤她皮皮了,难怪,心底的怒火蹭蹭蹭的冒了起来。
“你说我像那个死狗?”她尖着嗓子,有种被火烧了喉咙的感觉。
白子卿不明白什么是死狗,只抱着皮皮,挥舞了下他的小爪子,轻声道:“皇兄说皮皮可以给我一起拜堂哦,皇兄很高兴呢,我抱着皮皮一起拜堂的——”
“你说我跟这死狗一起拜堂的?”镇定,镇定,言梓夏努力压住身体里的火气,却还是没有忍住,刚刚饮入的合欢酒微微呛着,发出一阵轻咳。
好吧,她言梓夏认了,不过就是想见识一下这个傻瓜王爷吗?看一看,这世间是否还有一个真心之人,是否还有值得她托付的肩膀。
尽管这试探,需要她进虎穴,入龙潭,在所不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