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了。”
东方烈望着眼前这个傲然而立的女子,周身没有任何的恐惧气息,仿佛是那么的坦然。这份坦然曾经是自己那么期待的,而如今,它竟出现在她这样的语气和气场里。他下意识地握紧拳,用极近可能的平和语气缓缓开口:“烟儿,你说什么?朕没有听清楚。”
以霍南烟这些年对他的了解,她决然能够看得出他脸上的神色中所代表的是怎样的情绪。此刻的他,正在极力的控制自己,她明白,他即将翻涌出的是那么浓烈的怒意。霍南烟低下头,然后第一次心甘情愿地,真诚地福下身去,恭敬地行礼道:“王上,请您放过我和父亲,父亲年事已高,不如便命他解甲归田,我亦随他而去。从此,霍氏将永不沾染朝事。这是烟儿给您的承诺。”
文武百官看着玉阶之上相对而立的二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好静立在两侧等待下一步的变化。
四周是盛放的烟火,漫天幕随风缓缓摇动的灼红琉璃灯,那光线倾泻下来,便映出她苍白消瘦的脸。
东方烈伸出手,将她扶起,然后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底。
“你宁愿放弃霍氏一族自开朝便有的荣耀,也要离开朕。”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在不断地持续发力,渐渐地开始有微微的疼痛,这疼痛也越来越强,便如他眼中越发繁盛的怒火。
“你身着华丽的嫁衣,经过这万丈红毯,于这场举世华贵的婚宴上前来,试图告诉朕的,竟只是你要离开?这个玩笑,是不是开的有点过了!”他的唇畔闪现出一丝冷笑,这仿佛是最后的警告,告诉你不要太过纠缠,更多的时候,于这深宫之中,理当顺从。“听”方才是唯一的理!
“请王上放我和父亲一条生路。”她依旧坚持着,只因是抱了必死之心而来。
东方烈闻言放开握住她的手,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仿佛是她说了什么惊天的笑话,使得龙颜大悦甚是开心,立在两旁的众臣心里似乎也踏实了一点。然后,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低下头重新注视着她坚定的神情开口:“霍南烟啊霍南烟,你给朕出了一个天底下最大的难题,你可知?”
霍南烟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听他继续道:“若是朕应了你的请求,道是今日这声势浩大的一切,当如何收场,你可曾想过。”
“你当真是如此自私,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么!”他的声音里一闪而过的,竟是失望么!霍南烟有些呆愣地望着他,此刻他的脸上,竟是那般复杂的神色,那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可是一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往日那种邪魅的笑容。
他说:“你既是自私到底,那么朕又何须顾虑你的感受呢?可朕很是好奇,若是朕不肯应允你的请求,你当如何?血溅婚礼么?!”
他缓缓俯下身,在她的耳畔,声音极轻地继续开口:“你可相信,今日你若死在这里,朕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你的父亲、你的兄长,还有你霍府上下百余口人,生不如死!”
闻言,霍南烟的瞳孔瞬间扩大,那种恐惧感由心底迅速蹿升至天灵,然后逐渐蔓延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仿佛是深入骨髓,那么难以忍受。她明白,他一向说到做到。
“对了,”东方烈眯起眼望向远方,“那人也回来了,适才你们也见过面了,你可曾记得他的模样。”他低下头望着她恐惧扩张的瞳孔,“一定要记好了,因为那将是你们最后的诀别。”
“你跟他说了什么?”东方烈冷笑,“哦,好像是诀别,狠狠地拒绝,甚至是羞辱。不过你说的没错,他的确不如朕。他注定了永生永世都会被朕狠狠地踩在脚下。”
“不过,若这是你们的临终诀别,恐怕确是遗憾太多了。”他再一次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重新面对自己,“你说呢?朕的夏姬夫人。”
霍南烟冷笑,呵,自己适才是疯了么,竟还觉得有愧于他。他原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恶魔,他是魔鬼,他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人有改变。她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这个人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而是玄铁经过千年磨砺方才得今日这般坚硬顽固。
霍南烟再不开口,亦无需开口,然后她轻轻提起裙摆,将头上的珠帘再次垂下,理好。绕过眼前的东方烈,独自迈上白玉台阶的顶端,转身俯瞰其下。
竟是不能逃脱的命运……
既是不能逃脱的命运……
她望向下面跪拜的文武百官。
那便竭力得到原本想要的吧!
她转头望向东方烈,只见他已立在自己身侧,此刻正含笑望着自己。然后,她的嘴角亦微微上扬:“你会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