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烟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她低下头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竟像个孩子。长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的抖动。
然后那一向擅长口吐恶言的樱唇就这样缓缓张开:“烟儿,并不难。”
“真的不难。那个梦。”
似是梦呓一般开口,霍南烟开始明白,他只是醉了。此刻只要她伸出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终结他的性命。可是……
她看着他恬淡的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朕可以,帮你实现。”依旧是霸道,即便是酒醉深处。
“只要你愿意,这天下,都是你的。”他胡乱地举起手又放下,然后微微抬起头,艰难地睁开眼,用澄澈的眸子盯着她,也只是一刹那,便又重新躺下。他的呼吸暖暖地在她的脖颈间,吹得她的心渐渐变得柔软起来。很难再将他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残酷帝君相联系起来。
“可你不愿。”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沉沉地在她肩头睡去。恍若初来人世的婴孩。霍南烟定定地看着他熟睡的脸,似乎是心里的恨意又散去了一点。
那最后的四个字,便如魔咒,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一直以来,她都只想到自己的感受,竟不曾想,自己所追求的,会伤害到别人。
可是东方烈,你在面对伤害的时候,只会尽全力去攻击么。让别人伤的更重,真的可以使自己的痛少一些么?!
我能够理解你所承受的,但是我不能原谅。
霍南烟将他从肩膀上扶下来,谁知他翻了个身稳稳地躺在了她的膝盖上,她试图挣脱,却发现不知何时绝命已经站在了窗畔。
“让他睡吧。”
霍南烟从未听过绝命开口,此刻他望着躺在她身上陷入熟睡的霍南烟,神色变得异常温柔。
“可我并不想在这里过夜。还是请统领将王上请回龙玦宫吧。否则,便让我先行离去。”
霍南烟尚未移动,绝命的剑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间,然后他森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那么浓重的杀气:“你这女人的心,果真是石头做的。倘若不是王上一再嘱咐,你早已成为我剑下的亡魂了。”
语气中的恨意,是那么深刻,霍南烟明白,他没有说谎。他的剑气和神情无一不是最好的证明。
“你对他倒是上了心的。这么多年一直守在他身侧,算是忠君的典范了。”霍南烟调侃一般地开口。
绝命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但是却隐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里面:“我的命都是先王给的,我看着王上一路成长行走至今,自认天下鲜少能有敌手,故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他抬起头望向霍南烟,“只是,敌人终究还是防不胜防!”
他将她视作敌人。足可见他对慕连城的忠心。可是,这与霍南烟没有任何关系。
霍南烟点头:“你的忠诚,很难得。”语罢,便依旧欲起身。
绝命将剑递进一寸,剑锋霎时割破了脖颈上洁白细嫩的皮肤,鲜红的血液滴落下来,刚好落在东方烈的额角。
霍南烟神色未变,绝命则是猛然收回手中长剑。
然后他定定地望着她,片刻便露出状似了然的笑容:“你竟连死都是不怕的。也就难怪我那对这世间一切冷暖都惯于冷漠的王,都对你另眼相看了。”
“不。”
这一声,忽然响起在原本极为安静的暖阁内,霍南烟与绝命同时将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只见东方烈不知何时已经缓缓睁开眼,只是依旧静静地躺着。半晌,方才从霍南烟的膝上起身,他伸出手,将额角的血迹抹去,看着指尖的嫣红,未曾转身,但却用力扬手狠狠甩了绝命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极重,使得毫无防备的绝命嘴角渗出血来。绝命当即跪地高声道:“绝命知罪!”
东方烈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是低下头,仔细地检查着霍南烟脖颈间的伤,他伸出手熟练地从她的身上找到手帕,然后小心地轻拭伤口边的血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使得霍南烟僵硬在原地。她分外不自在地开口:“不用你……”
“别动!”他狠狠地打断他,是一贯霸道的语气。待细致地将那伤口周围的血迹清理干净,东方烈方才抬起头,眼里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他定定地望进她的眼,那一刻,霍南烟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他二人之间的距离是这样近,然后听他冷冷开口:“不曾想,你的血竟是热的。”讽刺。
东方烈站起身,走到跪在一旁的绝命身边。然后停住脚步转头望她:“应了你的事情,朕已一一做到,你应了朕的,便到此为止,未完的,便省去吧。”语罢,便大步走出门去,身后的绝命也起身随他离去。
留下霍南烟一个人呆坐在床上,空气里回荡着他最后的话:“今日之后,若非你所求,朕不会再来。”
她明白,这是他对她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