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东方烈的心仿佛是被人狠狠地攥在了掌心里，骤然紧疼。他将霍南烟扶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怎么，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霍南烟猜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会令人心生怜惜，可她并未指望这样的把戏能够在东方烈面前作数，可是当她看见他此刻的神情的时候，却又微微的呆愣，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神色的异常，她赶忙将自己塞进东方烈的怀里，低着头，紧贴着他的胸口。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此刻就在耳畔，那跳动的频率竟丝毫不比自己的弱。

在霍南烟扑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刹那，东方烈的身体有微微的僵硬。他缓缓地将手小心地放在她的背上，然后提起嘴角。

“烟儿乖，朕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霍南烟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水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开口道：“谁说没有，王上就总欺负烟儿！”

东方烈闻言笑问：“哦？朕如何欺负烟儿了？”

“就有就有，从第一次见到烟儿的时候，就吓唬烟儿，还让烟儿拿剑去杀人，害的烟儿连着做了好些日子的噩梦！”她嘟着嘴，声音越说越小，但语气里的怨艾却是越来越强。东方烈摇了摇头道：“那并不是欺负，烟儿，朕是在教你，如何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他伸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严肃地开口问：“告诉朕，你可怕朕？”

霍南烟愣愣地听着这个问题，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怕，还是不怕。作为一个帝王，他究竟是希望别人怕他还是不怕他，这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是她的目光并没有分毫的偏离，那般坚定地迎上他的眼。却半晌未曾开口回答。

东方烈缓缓叹了一口气，用宽厚的手掌遮住她的眼睛，声音中并未含有一丝的怒意：“即便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望朕，”他放开她的眼睛，继续道，“记住烟儿，朕对你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怕朕。”

霍南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般的寂寥。她猛然想起，这句话，他好像已经对她说过好多次了呢。

夜色微迷，河畔吹来的风摇晃着岸边繁盛的树林，月华若水般透过层层密密的枝叶将所剩不多的光芒淋撒到地面上。

星星点点的光斑随着枝叶的摆动，缓慢地摇晃在那人的身上。他的身后立着一名女子，微低着头看不清其容貌，只是那谦卑的姿态令人有些疑惑。

“听清楚了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那女子垂首：“是，主子请放心。”

男子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那女子便会意地行了礼转身离去。只是那每一步走的似乎都特别的艰难，终于在快要离开密林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望向他。但见他负手而立，始终未曾给予她任何的关注。她深埋着头，唇角漾起一丝苦涩。映着那额上分外鲜明的一点朱砂痣，在夜色中，凄艳的美丽着。

良久，林中的男子才缓缓转过身来。漆黑而深邃的眸子里是看不清的神情，波澜不惊，又仿佛早已阅尽世事。

“放心吧，她虽不及紫浮郡主貌美，但行为举止与紫浮郡主可谓有七成相似。相信一定会有所收效。”一名碧衣女子从林子深处走出来，立在男子身旁，“不过，你对她态度如此冷淡，难道不怕她心生寒意？”

此时月光透过云层，穿过枝叶投射在他的脸上，将他俊美无俦的容貌笼上一层清霜。他不答，反问：“你怎会跟来？”

碧衣女子开口道：“世人皆知我顾倾城已然是你少将军的人，就算是跟着你，又能如何？何况，此般在阁内也是从不随意见人的。盛京之大，少了我，也没什么不可。”

慕连城看了她一眼，依旧未曾开口。

顾倾城白了他一眼，不由有些气结：“你这态度当真是恼人，岔开话题的本事也从没有长进！”

依旧是沉默。他不答。顾倾城也不追问，自笑道：“连城啊连城，你始终是这样，仿佛任何人都无法窥视到你的心。”

“只是，那些人，还是愿意为了你不顾一切。这就是你的魔力吧！”顾倾城笑着转头望他，那一笑便当真是倾城之姿。慕连城只是转过身，大步离开。

称病一日未曾出去陪伴东方烈游玩，到了晚上，终于还是躲不过去的。霍南烟任由笙墨整理了下衣裙，在镜子跟前仔细地查点了一下，这才施施然走向宴席。按照老规矩坐在东方烈的左下手边，一样百无聊赖的饮着杯中的清酒，这酒乃桃花酿制，味甘甜且不易醉人。浅呷了几口，便又觉得无趣起来。看着殿前花花绿绿的歌舞实在是没什么新意，于是便抬起头望向上面坐着的东方烈。

便是在这一刻，台上的音乐陡然高高扬起，随着竹笛清脆的音调，一紫衣女子从天而降，微扬广袖，一个回眸便将在场众人的魂魄生生定在原地。那女子的容貌并不惊人，但是在一袭紫衣的映衬下，白皙的脸上，那嵌在娥眉正中的一滴朱砂痣却为这并不出尘的容貌添上了神来之笔。

霍南烟转过头，只见东方烈执杯的手，骤然停在半空中。便是连神色也变得复杂难懂，他甚至不自觉地将身子微微向前探去，似是只为将这女子看的更加清楚些。那并不是一支如何精致的舞蹈，只是到乐声结束后，许多人还未从其中回过神来。那女子柔韧的身姿，和眼底流露出的眼神……对，就是眼神。霍南烟微微眯了眯眼，那女子的眼神，透着分明的凄楚，让人忍不住想要向她伸出手来。

“你，上前来！”东方烈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响起，那紫衣女子闻言缓步上前，福身跪地：“拜见王上。”

东方烈定定地望着她，仿佛失神一般，只开口道：“你是谁？”

紫衣女子未敢抬起头，依旧埋首道：“民女宫小妹。”

“江南首富宫家的女儿宫小妹？”东方烈眯了眯眼。

宫小妹应：“是。”

“抬起头来。”那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脸上却挂着三分笑，东方烈用食指缓缓摩挲着白玉杯的杯沿。宫小妹缓缓抬起头，迎上东方烈的目光。或许别人没有看清楚，可是那一刹那，霍南烟清楚地看到东方烈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禀王上，宫小妹的舞蹈在江南算得上是第一流的，故而臣今日才将其引入行宫为王上献舞。”那是登州知府魏光，肥头大耳，满脸堆笑，活脱脱是一只猪的模样，但却比任何人都会揣测王上的心思。

这舞蹈究竟算不算江南第一流东方烈不知，可那宫氏想要献女儿的姿态，却是再明显不过了。东方烈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宫小妹的身上，只开口道：“赏！”

宫小妹福身叩谢，却并未当即退场，相反，兀自开口道：“谢王上赏赐，这世间有求不到之苦，更有所得非所愿之情，今日得见天颜，小妹一生当也无憾。”

话音未落，大殿之上的东方烈猛然站起身来，手中的白玉酒杯瞬间脱手而出，“啪”的一声，打碎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