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坤将新送来的奏章整理好，搁在御案上，复又出去取了御茶房新送来的茶，一一摆放整齐，这才垂手立到一旁。他用余光瞥向一直坐在旁边的霍南烟，从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心情，她只是沉默地拨弄着手中的茶盏，那杯中茶似是早已冷透。未得到吩咐，他是万万不敢上前一步的。

忽闻“啪”的一声，东方烈狠狠地将一本奏章摔到案上，顿时大摞的奏章顺势撒落一地，只听闻东方烈语气分外气愤道：“这群老狐狸，一准儿有是串通好了到朕这儿来倚老卖老，你瞧瞧，这百十张折子，竟连句式都相差无几。反了他们了！”

梁坤将散在地上的折子一一拾起复又叠好，这才开口：“王上莫要跟这些个老家伙生气，伤了龙体岂不有失于民。”

东方烈知道从梁坤嘴里，从来听不见任何一句带有鲜明观点的话，他永远只会在不痛不痒的边缘加以安抚平复，若要想从他嘴里听出一个表意明确的词儿，那简直比登天还难。索性，他也不再理会，只将目光落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霍南烟身上。

自朝堂上下来，他便命她留在这御书房，她并未反驳，却也像失了魂魄，呆愣着，一句话也不说。思及此，东方烈皱眉。便是那人的一声不愿，就将你所有的心神尽数毁了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烟儿，过来！”他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她闻声站起身，缓步走到御案旁，东方烈伸出手，将她额角的碎发拨开，“你猜，这群老狐狸，想让朕做什么？”

霍南烟愣了愣，唇角带上几分讽刺的笑意：“怕是在催请王上早日立后一事吧。”

东方烈大笑：“不愧是朕的烟儿，猜的好！”他顿了顿，看着她继续道：“那你再来说说，他们是怎么计划的？”

“王上，这问题缘何来问烟儿，怕是任何人心中都是有数的，想这宫里如今王后已去，朝堂上霍氏衰落，杨氏崛起，必是推举杨伊为新王后人选。又何需多猜！”这语气甚是不善，隐约还含着几分不甘，若是搁了旁人，怕是早激怒了龙颜，而今日，却是她。她一向是异数。

梁坤将茶换好，小心退出大殿，有些事他不听，定要好过听得。

东方烈看着眼前的霍南烟，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尖，嫣红诱人的唇，不过是几年，已经出落的惊人美丽了。她就在他身边，慢慢成长起来，必将长成一个天下为之震撼的女子。他始终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在心里定下了这个跟自己的誓约，他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不过，现在还不行。时机未到。

“好，就听烟儿的！”这话一出口，霍南烟顿时愣在原地，原本只是对他问话的回答，事到如今，竟变成了她“善意地”、“主动地”进谏。她抬起头看着一脸得意的东方烈，方觉上当。

好你个东方烈，果然是只狡猾透顶的狐狸。

如是，向文武百官宣旨的时候，便有了更好的说辞。封了杨伊做王后，竟是听了身为霍氏族人的她的话，无疑是将她推至风口浪尖。模糊了百官印象中霍氏衰败杨氏崛起的印象，又好挟制住自己。

可是，若是让你得逞，我便不是霍南烟了。

霍南烟定定地盯着东方烈，眼神里的情绪开始由震惊变成委屈，然后渐渐化成复杂而看不懂的情愫。这本就在东方烈的意料之内，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然地走回到适才的软靠上坐好，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杯子。

半晌，在东方烈翻了几个奏章却发觉自己根本看不进去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望向她道：“烟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说出来朕听听。”

霍南烟抬起头，就这样迎上他的目光，应道：“王上，您随便找个人，把烟儿嫁了吧！”

此言一出，东方烈果然狠狠怔在原地，他微微眯起眼，睨住此刻表情随意的霍南烟，继续道：“此言何解？”

霍南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歪了歪头看着他濒临震怒的脸，笑着开口：“杨氏独大，朝堂里早晚会有霍氏被倾轧在地的一天，如今请王上垂怜，下一道指婚圣旨，若是烟儿能嫁个好人家，或许爹爹和烟儿的日子都还会好过一点。趁着烟儿还有几分姿色，当早作打算，王上您说，可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