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狐九早晨与我说的那桩事,我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大顺畅,索性关在屋子里补了一下午的觉,直到狐九来唤我吃晚饭才揉了揉眼睛,拖着半醒的身子往东厢挪。
听狐九一路上说,这位林扶小仙十分有本事,倒不是打架除魔的本事,而是搞定觅音的手段。觅音是个典型的美人,平日里洒扫做饭的活计手指头连沾都不沾,却又是个极其挑剔的,瑶琴的侍女、厨娘每隔三年就要换一批,好生浪费。不过这林扶小仙伺候觅音的伙食却很有办法,每天的菜都不重样,并且很对觅音的胃口。他们两个也是因了这层缘故才见得面,然后觅音自然而然的就被他那张肖似年轻时代的云桓的脸给迷住了。
这样一想,我的确是活得有够委屈的。没人给我收拾做饭也就算了,我还得管狐九的伙食,若是夜泽心情好了也得来蹭饭,我一个从前的上仙活成现在这样子也是造化。
狐九说得对,我的确是时候该跟着觅音学一学钓男人的技术了,好歹拐一两个回青丘,哪怕做做粗活烧烧饭什么的也是好的。
就在我痛定思痛打算趁着吃饭的时机同觅音好好交流一番的时候,麻烦事却找上了门。
我敢保证,如果这餐饭是要我同云桓帝君一起吃,那么我情愿饿死也不会来的,何况我并不会饿死。
而狐九也真算朋友,临到了门口才告诉我,这餐饭林扶上仙掌勺,云桓帝君做东,觅音、夜泽、狐九还有在下我作陪。
呵呵,呵呵。我冷笑了两声,差点没背过气去。
“狐九,我想我还是先回去了……你们……好好吃啊……”我心虚地拍了拍狐九娇嫩的小手,连说话都出了颤音,可见我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的微妙而焦灼~
狐九还没来得及回答,里边就传来一个清越得让人不想拒绝的声音:“都到门口了,怎么还不进来?”
我的小心肝就这么震了一震,然后无可奈何地同狐九进了屋子。
总结一下这餐饭的情况,那就是觅音林扶顾自调情,狐九夜泽顾自调情,至于我同云桓嘛,不好意思我光顾着吃饭,没太注意到云桓帝君,或者准确地说,我没敢去注意他。
虽然这餐饭吃的不算太愉快甚至还有些压抑,但是不得不说,林扶小仙的手艺绝对是首屈一指的,比当年觅音这里的厨娘们高了可不止一个档次,难怪觅音这厮这么快就被他忽悠得到了成亲这一步。
“林扶,这道菜还差了点火候。”正在那两对蜜里调油的时候,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出现了,恰是云桓帝君。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各人的神情,还好,大家同我一样只是愣着。
云桓帝君指的是一道清灼小白菜,这种菜放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火候不火候的,煮熟了能吃就行,反正狐九不拘吃什么。哎,怪也怪云桓这一类人平常在九重天上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只晓得挑刺,哪里晓得我们这些做杂役的苦啊。
“嗯?”林扶似乎对自己的厨艺很是有自信,冷不防云桓提了这样的意见,他伸出筷子捞了一棵小白菜到了自己碗里,低头尝了一口又慌忙吐了出来,“君上说的不错,是小神失误了。”
我支着头回神想了想,这云桓帝君也是把好手,就这么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菜火候没到,啧啧啧,他连一棵没生命的菜都看得透,那我那点儿心思岂不是早被他看透了?
我慌忙低了头,再不敢看他。
阿弥陀佛,这一餐饭总算是尘埃落定。我活这么大还没一次吃得如此战战兢兢。
因为我方才光顾着吃,有些积食,狐九邀我去觅音的院子里转转,我也没有拒绝,便屁颠屁颠地跟着狐九和夜泽散步去了。
可是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两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可绝对不是我没跟上,而是他们俩想过二人世界的时候,总有办法让我找不到人影。交友不慎,是我自己的错。
没了那两人在旁边腻腻歪歪的也好,我一个人散散步倒自由多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闲庭信步,我觉得自己此刻的意境离那个词已经不远了。当然,我说的是遇到云桓帝君之前。
谁能想到,我最近跟云桓的缘分实在不是一般二般的深,偌大一个瑶琴,我总能碰上他。此刻他正端坐在我眼前的一个小亭子里,手中执着一粒棋子,细细思索。
太阳已经落入隅谷之地,最后一丝金色的光芒已经被掩藏得严严实实,远方一轮月盘正在高升。瑶琴盛产青葵花,觅音的院子里种了不少,如今的天气正是花开的时候,隐隐约约的花香携卷着微风拂过,一抔月白色的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一地青葵花的花瓣上。云桓平静地坐着,月光映在他的侧脸,清清冷冷的,好似一捧雪。
我有很多年没看过一个男子是这样清清淡淡的模样,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顾归尘,不过月下一道剪影,平静无波,却牵着我的神思走了很久。半晌,我才回过神来,那人诚然不是顾归尘,比起归尘的清淡温和与世无争,云桓帝君更加沉稳而庄严,一个是闲散上神不问世事,一个是上古尊神一荒之主,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隐在一棵松树背后,转身要走,却被他半含笑意地叫住:“行歌?”
我僵住了。
大概我和云桓帝君还没熟到他叫我名字时可以把“白”字去掉的地步吧。
所以,我很想确定,这话究竟是不是从这位云桓帝君的嘴里说出来的。然而事实证明,这就是他说的。
“行歌,你要是会下棋,就陪我一局,如何?”就在我僵持的那一刻,他已经施施然走到了跟前,如此邀请,我要是不答应,恐怕又得被他记上一笔。
再三思索之下,我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我棋艺不大好,不如……”
“不如,还是由我来同你下吧。”我的话还没说完,这下半句就被从亭子另一侧缓步而来的夜泽给接了去。
夜泽是个及时雨,多少年来但凡我同狐九出了一点错漏,他都会及时出现替我们解围,当然这是在他已经看够好戏的基础上,在确定我们俩还死不了之前他是不会出手的。
由此可见,云桓帝君的棘手程度直达突发事件的十级水平。
云桓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挑了挑,嘴边含着一点笑意道:“哦?冥神大人也有这个雅兴?”
“倒也不是,只是难得帝君有这个兴致,而行歌又只会下五子棋,便只好由在下代劳了。”夜泽这个时候真的是极有魅力啊,哪怕他说我只会下五子棋我也忍了,反正本来我就只会下那个。
云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落了坐。我本想开溜,没成想狐九那个花痴非要留下来看他们家夜泽下棋,连累我也只能同他一道坐在一边的小石凳上嗑瓜子。
他们俩下的是神界附庸风雅专用的围棋,这个我的确不太懂所以也懒得去围观,只顾自和狐九聊起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