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铃动似幻
第二日，二人睡到辰末才起，洗漱毕已至巳时，见白棠已在厅中等候，满面不好意思。
白棠也不气恼，见二人出来，便起身前往谪仙居。
还是昨天那个位置，又点了些饭菜，眼见到了饭点，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小二，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和尚我端上来。”人未至，声先到，这一响如炸雷之声，直吓得三人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门口冲进一个黄袍和尚，可不正是在南陵客栈中与高蝉动手，被白棠下了毒的那黄袍僧人。三人不敢作声，只埋头吃东西。
那黄袍和尚找了个空座坐下，虽离三人不远，好在是背对三人，不过三人却不敢再说话，那和尚内力深厚，五识也必定胜于常人，三人都小心地绷紧了些。
“老板，来碗素面。”一个清冷的童声传来，整个酒楼也随之安静，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是他！高蝉与秦望川听得出他的声音，他声音很清冽，像山间泉水一样，很好听，只是多日不见，他的声音似乎更沉重了些。白棠见二人的反应，也猜出了来人就是汜水城弟子:杨澈。
谪仙居是何等地方，来此居然只点了一碗素面。一个侍女带着轻笑之意走着向杨澈，才走进厅内两步，便觉四面八方传来的威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又走一步，威压更甚，如窒息般难受，那侍女忙惊慌退下。
“好多高手！”高蝉暗道。
“小家伙，来这儿吃什么面啊，你要是没钱来和尚这儿，和尚带你吃肉！”那黄袍僧啃着一个猪蹄说道。
“不必。”杨澈冷淡回了两字，便找了个空桌坐下，与那黄袍僧面对面，“噔”地一声，杨澈把七星刀放在桌面上。
黄袍僧一见七星刀，愣了一愣，转而冷声哼道:“原来是汜水城的人，难怪这么猖狂，老子的邀也敢爽！”
“密陀大师，听你这么说，好像被汜水城爽的邀不只一次啊。”楼上一个男声传来，听声音中气十足，颇有几分硬气。
“谁？”黄袍僧抬头寻去，四处瞟了一番，看定一个银袍小将，呵呵笑道:“我道什么人，原来是西金白家少爷，怎么？看老子不爽？想下来比划比划？”
白家？高蝉望向白棠，见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继续观察着。
那银甲小将朗声笑道:“不敢不敢，密陀僧是小儿止啼的人物，小子怎敢得罪。”
“知道就好！就是你爹爹在这儿，也得对我礼让三分。”似乎这两句称赞十分受用，密陀僧人面上满是得意，冷声哼道。
“是是是，您厉害！”白家少爷恭维道:“不过，这个人您可动不得。他是汜水城弟子，汜水城高手众多……”
“啊呸！”密陀僧不待他说完，便唾了一口:“汜水城高手？哈哈，前几日我与那高蝉在南陵相斗，他连我一招都不敢接，我看这汜水城高手，不过是笑话而已。”
“叮呤，呤呤……”
见那白家少爷沉默不言，密陀僧问道:“怎的？你不信？”
“信信信！”白家少爷闭目微笑，一脸沉醉样，见密陀僧咄咄相逼，才不耐烦道:“只是听到一阵很好听的铃音，忘形而已。”
被他这么一搅，密陀僧又大口吃了起来，这时侍女端来一碗面，又匆匆退下。
见杨澈安静地吃着面，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如此深沉冷静，明知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却敢出现在这种地方，不得不说，汜水城虽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一个个弟子却是出色得很。密陀僧想着，面上又浮现了一抹笑意，饮了口酒道:“那日我看中一个娃娃，想收他为徒，可他说已经拜了金戈为师，小娃娃，我看你也不错，不如拜我为师吧。”密陀僧笑着说道。
杨澈吃了几口，又喝了口热汤，淡黄发青的脸上才有了几分暖意，人也比刚才精神了些。见密陀僧问话，杨澈用袖口擦了擦嘴，说道:“大和尚，你刚才侮辱我师父，我本该把你抓到我师父面前道歉，可我打不过你。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内，我必能打败你！”
他说的不紧不慢，又是十分坚定，若是恨声或气恼，听来倒无感觉，可这般平淡漠然，语气中似乎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密陀僧本就火爆脾气，一听这话哪还受得了，喝骂一声，便要发作。白家少爷见状，从楼上翻身一跃，稳扎在两人中间。
高蝉三人见密陀僧发怒，也做好了出手的打算，只是那银甲小将身势迅猛，竟抢在前头，高蝉见他身法凌厉稳健，武功应也是不低，也放心了些。而此时，整个酒楼的焦点都集中到厅中三人身上。
“叮呤，呤呤……”
那铃音一顿一顿地从门外传来，仿佛每一次都有一支箭射在脑海里那般强烈。谁也不敢大意，都向门口望去。
白家少爷也不管密陀僧，闭目静听起来。
“叮呤，呤呤……叮！”
在众人的注视中，门口出现一个虚影，那虚影渐渐显形，出落实质，竟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女子，她身上数条银丝索带，自发际缠至耳后，肩锁，腰线，裙角，十指之间。银丝索带上每隔两寸便镶有一枚豆大银铃，微微摆动，便铃音环绕。
“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幻化。”高蝉邻桌的一个白发老者轻声诵道，他手下紧握着身侧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的手，真气流动，那少年满头虚汗，显然是被方才的铃音震慑得不轻。
“琳琅。”高蝉压低声音说道，秦望川识得，他自是在向白棠介绍。
紫衣女子足尖点地，一步一步向厅中走来，此时铃音已不再震慑心神，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见她行步轻盈，脚下竟全不着地，只用足尖行走，却是那般自然洒脱。
杨澈站起身来，对琳琅行了一礼道:“弟子杨澈拜见师伯！”
“紫衣银铃女子，原来她就是水汜琳琅。”
“想不到汜水城高手竟是这么一个年轻女子。”
琳琅也不理会众人的眼光，自行走到杨澈桌边坐下，杨澈直起身，叫道:“老板，再来一碗素面。”
白家少爷方才一直盯着琳琅，杨澈喊了一嗓子，才把他拉回神来，退至一旁。
密陀僧方才正要发作，见着琳琅一个美貌姑娘也舒坦了不少，只是他还站着，众人也在看着，若是就此作罢，岂不是表明了他怕了汜水城的人？当下问道:“小姑娘，你也是汜水城四位高手之一？”
琳琅静坐着，一动不动，杨澈已坐回座上低头吃面，也不理会他。
顿了一息，见对面二人都没有回话的意思，密陀僧哈哈大笑道:“我见你小小年纪，该不是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吧？”
又顿了一息，女侍出来端上了面，杨澈忙理了一双筷子放在碗上，琳琅依旧静静坐着，二人赤裸裸地无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口气如何吞得下去！大声叫骂道:“汜水城莫不都是缩头乌龟，不敢接战也不敢接话！”
他声音洪大，又注入了内力，引得空气一阵震荡，传到琳琅那里却化作点点铃音。
“比起你的废话，我对你的武功更感兴趣！”
琳琅转过头来，正对上密陀僧那喷得出火的眼睛，脚下一动，众人只以为她要出手，却又坐稳，不禁失望。
“啊～！啊～！”密陀僧却突然惨叫起来，如杀猪一般刺耳难忍，众人看去，见那密陀僧两肩上各朝天插着一根筷子，那筷子自上而下穿透，显然不是暗器所致，密陀僧的筋骨强壮，内力深厚，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寻常刀剑都恐伤他不得，居然被两根筷子穿了肩背这是何等力道。再看向琳琅，她的面碗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筷子？
一招！在场的有不少都是高手，居然没有人看得清她是如何拿的筷子，如何动的手？难道方才那一动，电光火石之间，便杀一人足矣？
南陵霸主，一招被毙。江湖多以为是汜水城放出的消息来抬高自己，此时此刻，这些江湖人才知道，南陵霸主若是能接她一招，只怕早就名扬天下，而不是区区南陵霸主了。
见了这诡异惊悚的一幕，在场的人无关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那个出手如电雷霆万钧的紫衣姑娘。
“姑娘神技，小可拜服！”白家少爷见密陀僧惨状，对琳琅合手一揖道。
“靖宇，不要惹事。”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行人，为首一人正是沈氏女子要高蝉防着的那个青爷，身后六个黑衣护卫紧紧盯着琳琅的方向。
“青叔。”白家少爷对来者叫道。
那青爷走进厅中，朝琳琅桌上望了一眼，便转向白靖宇问道:“你父亲没来？”
白靖宇挠挠头，勉强笑道:“青叔，父亲最不喜争斗，你是知道的。”
青爷冷哼一声，朝琳琅望了一眼，挥袖行上楼去。白靖宇看向密陀僧，见他死咬着牙拔出两根筷子，便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琳琅的眼神中充满惊恐，再无半分嚣张气焰。嘴角轻扬一笑，也提步跟上楼去。
“青爷也来了，看他与样子，和白靖宇好像是一路人。”高蝉屏息道，他本以为白靖宇可以为友，看他的样子也有点来头，此时竟和青爷作了一路，倒不好办了。
“竟如此厉害！”白棠失声叹道。随即掩口，但此时厅中也不乏有此惊叹者，也无人留意这处墙角。
高蝉也没多在意白棠。杨澈已经出现，可云樱还是没有消息，杨溢是她的筹码，也一定会藏在十分隐秘的地方。要找齐他们三个，看来非得在明日的八岭山上了。
明日的约战已是箭在弦上，琳琅虽已现身，可各路江湖人马齐聚江陵，名为观战，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真罡剑与七星刀。三位剑姬与金戈齐名，若论单打独斗，琳琅或有一战之力，若以一敌三，琳琅定不是她们对手。楚黎一脉既已出现，也必然会有所动作，只是敌我未明，福祸难料。白靖宇年纪虽轻，但仅凭刚才露的一手，实力也绝非常人，且他之上，还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青爷……
“高蝉。”见他面色凝重，白棠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嗯？”
“别担心，我和望川都在。”对上他如宝石般的清亮的眸子，白棠不知怎地，竟语塞失声了。
高蝉点了点头，他明白白棠想表达的意思，想对她一笑以示欣慰，却笑不不出来，只好又点了点头。望川的武功虽也小有火候，不过在这等人面前，却是不值一提，已方能正面应对的，也只有琳琅与自己二人了。
“怎地有琳琅姑娘为助，你反倒更忧心了？”白棠见他皱着眉头，小心问道。
“呃。”高蝉愣了愣，是啊，起初只有三人时，倒不觉紧张，如今有琳琅为助，即便八岭山是刀山又如何？
待琳琅与杨澈离开之后，高蝉三人也悄悄离开了谪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