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元年,郭崇韬、朱友谦皆以谗死,嗣源以名位高,亦见疑忌。赵在礼反于魏,大臣皆请遣嗣源讨贼,庄宗不许。群臣屡请,庄宗不得已,遣之。三月壬子,嗣源至魏,屯御河南,在礼登楼谢罪。甲寅,军变,嗣源入于魏,与在礼合,夕出,止魏县。丁巳,以其兵南,遣石敬瑭将三百骑为先锋。嗣源行过钜鹿,掠小坊马二千匹以益军。壬申,入汴州。四月丁亥,庄宗崩。己丑,入洛阳。甲午,监国,朝群臣于兴圣宫。乙未,中门使安重诲为枢密使。杀元行钦及租庸使孔谦。壬寅,左骁卫大将军孔循为枢密使。丙午,始奠于西宫,皇帝即位于柩前,易斩縗以衮冕。壬子,魏王继岌薨。甲寅,大赦,改元。”——节选自《新五代史 唐本纪第六》
公元926年,后唐成德军节度使李嗣源起兵反叛,庄宗李存勖得到消息后,亲自率军平叛。不料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突然发动叛乱,率所部攻入皇城兴教门。庄宗亲率宿卫出战,结果中流矢而死。李嗣源在洛阳大乱之际,进军洛阳,于西宫正式称帝。
李嗣源以军队为后盾,得到了宗室、藩镇以及洛阳大部分高官显贵的支持,但是,依然有人胆敢不认可这位新皇帝的权威,肖文渊就是其中名气地位最大的那一个。
肖文渊从唐哀帝时代就是中原文坛的领袖之一,由于朱温废唐自立、残暴不仁,肖文渊拒绝出仕。直至李存勖横空出世,灭后梁、定中原,恢复唐国号,肖文渊主动出山,出任后唐礼部尚书。虽然对于李存勖后期宠信怜人、不理朝政有颇多微词,但是肖文渊心里认为只要劝谏得当,李存勖会有醒悟的那一天,以李存勖的军事才华,天下一统也并非不可能。
也正式因此,在肖文渊看来,李嗣源如朱温一般,都是为了皇位不守臣道、犯上作乱的奸臣。因此,李嗣源刚进入洛阳,肖文渊就挂印辞官。谁知,行李还未收拾好,李嗣源就派人抄了肖文渊的家,把肖文渊、肖云峰父子俩人丢进了诏狱。
“皇上,肖文渊这人胆大包天,居然敢触犯天威,还不如连他的那个儿子一起杀了,以警天下之人”,紫宸殿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捏着公鸭嗓子,细声细气的说道。
坐在皇位之上的李嗣源,英气勃发,听着老太监的话,若有所思的说道:“信恩,你不知道,肖文渊不能杀”。
刘信恩不以为然,说道:“皇上,是不是肖文渊是中原所谓的文坛领袖,杀了他就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这有什么的,皇上的天下,是皇上自己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有他无他又能怎样”。
李嗣源轻轻一笑,说道:“有他无他还真是大不一样,肖文渊,朕现在还真不能杀他,他是有大用处的。你去传朕的旨意,让阴长风好好款待肖文渊父子俩,有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
“皇上,肖文渊百无禁忌,毫无臣下之道,您这不是纵容他吗”,刘信恩是李嗣源的内廷太监总管,从李嗣源出镇河东之时就跟随在李嗣源身边,忠心耿耿,在他看来,肖文渊就是大逆狂悖之徒,管你有没有才华,杀之了事。
李嗣源皱了一下眉头,自己话中深意一点都不理解,只能跟他说清楚:“你这老奴真是一根筋,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朕为什么会留着肖文渊,难道真是因为他的那个什么文坛领袖的虚名。朕之所以留着他,是因为传国玉玺啊”。
刘信恩一惊:“皇上,您是说,李存勖临死前把传国玉玺给了肖文渊。难怪从李存勖几个儿子那里,查不到传国玉玺的下落”?
李嗣源点点头:“从朕得到的情报来看,很有可能,要不然魏王李继岌他们早就拿着传国玉玺号召藩镇起兵反朕了,还好,肖文渊落入了朕的手里。信恩,你现在就给朕去诏狱,把朕的旨意传到,别让阴长风把人给弄死了。对了,这件事,你知朕知,不可泄露出去”。
刘信恩对上李嗣源有些阴鸷的眼神,心中一凛,连忙答道:“皇上放心,老奴这张嘴最严实了”。
有了传国玉玺,李嗣源即位名正言顺,刘信恩再迟钝,也明白了肖文渊的重要性,立刻跪拜告退,安排车马去诏狱。
洛阳诏狱是李存勖从汴梁迁都之后在原唐朝洛阳官牢基础上改建而来,最早是隋炀帝营建东都时所建的刑部大牢,规模虽然比不上唐朝长安掖庭宫,但是经过两百多年的不断的维修加固,内部牢房均为石头搭建,从地面到地下共有三层,外部则是高达七丈的城墙,壁垒森严,堪称固若金汤。
刘信恩坐着马车晃悠悠的来到诏狱城门之下,城门禁卫拦住车辆:“你们哪里来的,这里是诏狱,没事赶紧走开”。
刘信恩从车厢内扔出一块牌子给驾车的车夫,车夫拿起牌子伸到禁卫的眼睛边上,上面雕刻的有云龙花纹,中间两个大字:内廷。诏狱的禁卫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的,这是皇宫内廷专用的腰牌,一看就知道是皇宫内的大人物出来了,连忙赔上笑脸:“不知是哪位公公驾临,还望告知,小的好去禀告阴大人”。
刘信恩“哼”了一声,捏着公鸭嗓子不阴不阳的说道:“咱家刘信恩,皇上有旨意到了”。
守门禁卫一听是刘信恩,不禁的两腿都有些哆嗦。刘信恩的大名在李嗣源入主洛阳之后,传遍全城。特别是皇城一战,以一人之力全歼李存勖大内禁卫五十余人,仅用十招就将所谓的皇城第一护卫、沙陀族第一高手朱邪直烈毙于掌下,世人盛传刘信恩已经进入了“天境”高手之列。
守门的禁卫一听是刘信恩来了,哪里还敢让刘信恩在城门外等着,一方面恭迎着刘信恩进门,另一方面让人赶紧通知诏狱掌狱使阴长风前来迎接。
守门禁卫一路疾跑,直接来到诏狱大堂后面的院子中。此时,阴长风正搂着洛阳云烟楼的两个姑娘喝花酒。
因为刘信恩的地位和大名,守门禁卫来不及通报,闯入院中,跪在凉亭之前:“大……大……,禀告大人……”。
“混账,没看见老子在喝酒吗,进来也不知通报一声,想死啊你”,阴长风一袭黑绸长袍,脚着轻质软靴,头发随意束起,慵懒的靠在凉亭的躺椅中。因为常年掌管牢狱的原因,细眉瘦脸配上偏白的脸色,倒有一些出尘的飘逸味道,不过与阴长风粗糙的嗓门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阴长风的脾气与他的名字很像,喜怒无常、狡诈阴险,在他的手底下,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他,招来杀身之祸。守门禁卫颤巍巍的说道:“大人,那个……那个皇上有旨意传到,是内廷总管大人刘信恩亲自来的,人已经快到诏狱大堂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阴长风一听是刘信恩亲自来的,一跃而起,来不及更衣,直接向大堂快步走去。经过守门禁卫身边的时候,阴长风随手一掌拍出,守门禁卫来不及发出声音,头已经从脖子上高高的飞了出去:“哼,不中用的家伙,给我扔出去,把这里清扫干净”。
诏狱大堂之上,刘信恩端坐于左侧首位,微闭着双眼,手里摩挲着一串玉珠。
阴长风大步踏进大堂,远远的拱手说道:“不知是内廷刘公公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刘信恩感觉阴长风走近身边,眼睛慢慢的张开,微微一笑:“阴狱使客气了,咱家不过是皇上身边伺候的,来传个话儿而已,在这里等等狱使大人,也是应该的”。
阴长风对刘信恩话里的骨头跟没听见似的,笑道:“哪里哪里,刘公公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您能亲自过来传达皇上的旨意,那是我阴某人的荣幸。不知,皇上的旨意是……”。
刘信恩心想,这人话题转的到是快,好像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宣读旨意,不遵圣上似的。传说阴长风功夫不但奇高,人也是异常精明,看来所传非虚。刘信恩站起身来,走到正堂中央:“皇上有旨,阴长风接旨”。
阴长风整理一下衣着,跪在堂上:“臣阴长风接旨”。
“皇上口谕,命阴长风善待肖文渊、肖云峰父子二人,有任何需要,尽量满足”。
阴长风听到旨意后一愣,站起身来:“刘公公,旨意没错吧,肖文渊这人狂妄非常,怎么还要善待呢”。
刘信恩瞥了一眼阴长风:“怎么,你是怀疑我假传圣旨吗?前面带路,我要去看一看肖文渊”。
阴长风脸上的阴霾一闪而逝,嘿嘿一笑:“不敢、不敢,刘公公请随我来”。
刘信恩跟着阴长风进入诏狱之中,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下了多少级台阶,走了好长时间也没走到,而且狱中的味道又酸又臭,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发霉味道,令刘信恩非常难受:“阴狱使,肖文渊这是关在哪里了”。
“刘公公有所不知,肖文渊乃是皇上的钦犯,一般这类人都关在地下第二层的牢狱之中,很快就到了”。
又转了两个弯,在一间单独的石牢中,刘信恩总算借着狱中微弱的灯光,看到了肖文渊和肖云峰父子俩。
由于是地下二层,又是以石块搭建,牢房里非常潮湿,房顶上还滴滴答答的渗着水,肖文渊父子二人身下的茅草一挤都能出水。
入了诏狱,没人不掉层皮,肖文渊也是一样。原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狱吏拔掉吞没,身上的粗布牢服在入牢的一顿皮鞭中,早已是四处撕裂,身上伤痕累累。此时又是夏季,天气闷热,牢房里更是一丝风都没有。脸色惨白的肖文渊无力的靠在石墙之上,身边两只破碗里,一碗是刚刚送来的午饭——馊的发臭的糠米,另一个碗里,浑浊的汤水上漂着几根菜叶子。肖文渊的儿子肖云峰大概8岁左右,因为是小孩子,没有受刑,不过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吃不好、睡不好,三天下来,也是有气无力、无精打采,可怜的靠在肖文渊的怀里。
刘信恩用手帕捂着嘴鼻,一脸嫌弃:“肖文渊,皇上恩泽浩荡,不但不杀你,还要阴狱使好好善待你。你要是明智的话,赶紧顺从圣意,要不然你的死期指日可待”。
浑身是伤的肖文渊勉强的睁开眼睛:“哼,要杀的话赶紧杀,哪里那么多的废话,叛逆之人,怎能当我肖某人的皇上”。
阴长风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所谓的文人,身上一股酸臭味。另一方面,也想讨好一下刘信恩,一脚踏在肖文渊的胸口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内廷总管刘公公,再敢口出不敬之言,小心老子扒你一层皮”。
阴长风故意想折磨一下肖文渊,阴寒的“玄阴劲”从脚上侵入到肖文渊的体内,肖文渊顿时感觉一阵恶心的寒冷,身体不由自主的发颤,本来惨白的脸上透出了一股青气。不过,肖文渊自有风骨,一声不吭,只是狠狠的瞪着阴长风。
阴长风“哼”的一声,脚上加劲儿,他不信肖文渊不肯服软。肖云峰看到爹爹被人踩在脚下,扶着墙站起来,抓着阴长风的衣服,想把阴长风拽开。可是,本来就瘦小的肖云峰,这几天又被折腾的够呛,哪里能拽的动阴长风,反而被阴长风一把甩到角落里。
肖云峰到是继承了肖文渊的硬骨气,摔倒了也不吭声,站起来,喘着粗气,又走向阴长风。
阴长风看着走过来的肖云峰,狞笑一声:“肖文渊,要是我这玄阴指给你儿子来一下,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
肖文渊脸色一变,勉力出声:“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不过是个孩子,要杀要剐冲我来”。
刘信恩在一旁看着,觉得差不多了,毕竟肖文渊父子俩是皇上下旨善待的,万一被阴长风弄得有三长两短,自己也没办法向皇上交差:“咳咳,阴狱使,皇上的旨意你也听到了,肖文渊父子俩,你还是把他们换到地面上的房间里吧,好吃好喝的供着,至于他们的生死,咱们总归是听皇上的,你说呢”?
阴长风眉头一皱,“哼”的一声,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老子给你出气,你却在这里充作好人,还把皇上搬出来。阴长风心中不爽,但也只能赔笑道:“既然刘公公发话,阴某照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