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烈自认布置妥当,明面上有赢稷与姬昭,暗地里有姬华,就算遭遇意外,自己与老李也在许州附近,快马很快就能够赶到,无论是谁来,都肯定有来无回。
姜月与肖云峰在街上开心得不得了,肖云峰最近一段时间颠沛流离,生活在姑臧山庄,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无异于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这次能够沾到姜月的光,出来溜达溜达,让肖云峰一直压抑的心情释放了许多。姬昭一个成年人,懒得跟两个小孩子到处瞎逛,索性丢了一袋银钱给两人,他自己在后面慢慢跟着。有了钱的姜月,只要是新奇的玩意儿,甭管有用没用,都要买上一点。一开始肖云峰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总归是姬家的人质,言谈举止各方面都应有所顾忌,免得让姬昭不满,回去被穿小鞋。不过,在姜月的撺掇引诱下,再加上姬昭无所谓的态度,肖云峰也放开玩耍,冰糖葫芦、糖炒栗子、麻油酥饼、驴肉火烧,吃得不亦乐乎。
在临行前,姬烈将整个计划与赢稷、姬昭详细的说了一遍,特别嘱咐姬昭,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跟紧肖云峰和姜月。姬昭看似随意的跟在肖云峰和姜月身后,其实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精神力姬昭所修习的《神易》,其根基就是精神力,精神力与内力还有所不同,内力修为到达较高的境界,就可以散于身外,覆盖周围,清楚判断周围有多少人、武功修为在什么样的程度,但是对于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或者高于自身内力修为的人,就无法判断。精神力则不同,精神力更为特殊,也更为敏感,既能够针对练武之人,也能够发现普通人,所以精神力的修习对其人的天赋要求极高,修习起来也更加困难,而且精神力的过度透支使用,不但令使用之人的智力修为退化,还会减少寿命,更严重的甚至会遭到反噬,变得疯傻不堪。能够强化精神力,并将精神力转化为攻击武器的心法,当世寥寥,而《神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神易》的奇特之处就在于既能够强化修习之人的精神力,也能够温养修习之人的精神力,不至于让人因过度使用精神力而带来严重的后果。
姬昭的精神力触角犹如千万根丝线,飘向四方,大量的信息通过精神力源源不断传回到自己的脑中,以便随时做出应对。
春秋楼最著名的当属老板自酿的酒,其名就叫“春秋”。春秋者,指一年四季的时光,《诗•鲁颂•閟宫》有云:春秋匪解,享祀不忒。而这酒名就来自《诗经》的这句诗句。春秋楼的老板周逢时原本是唐末进士,只可惜考得进士之后,因朝政混乱,且唐王朝在朱温的步步紧逼之下,岌岌可危,自顾不暇,没有授得一官半职。后朱温废唐自立,一方面与李克用争夺北方,另一方面德行败坏、残暴不仁,周逢时感叹自己十年寒窗付之东流,一身才华抱负无所施展,苦闷不已,将自己关在家中三年,每日浑浑噩噩,均是以酒度日。直到老母亲含泪失望去世,失去唯一亲人的周逢时,顿感世事无常,将所有情怀寄予杯中,费时五年酿出“春秋”,既是纪念去世的母亲,也是感慨自己的人生。“春秋”酒如其名,初闻酒气,味道清淡且有一股清香,品入口中,微甜之外已有辛辣爽快之感,酒液入喉,醇香厚重散至于全身,及入腹中,酒气入脑晕晕然自有回味。这既如人的一生,从幼年青年再到中年再到老年,年幼时光无忧无虑,年少轻狂挥洒人生,及至中年有所成就,老年时光则只剩回忆;也如一年四季,春天的美丽、夏天的热辣、秋天的收获、冬天的等待。
赢稷今年已经六十有二,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皱纹犹如刀刻一般爬满了赢稷粗糙的脸庞之上。喝着“春秋”的赢稷没有像平时一样,痛快的一碗一碗干掉,从一次的小口品着。“春秋”的酒名早已名满天下,虽然第一口对赢稷来说有些寡淡,但赢稷还是耐心的品尝。果然,“春秋”酒如传说一般,味道渐渐散发、所包含的深意一层一层的体现出,回味悠长,引人遐思不断。不过,赢稷并没有被酒完全吸引进去,注意力时刻放在肖云峰和姜月的身上。刚解决四川之事,匆匆赶到姑臧山庄的赢稷就被姬烈请入书房,详谈了徐少坤的安排,以及对肖云峰的疑惑,当下两人就商定了今日的策略,赢稷听说过刘信恩,不过赢稷自认,就算是刘信恩全力一搏,自己也能从容应对,这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建立在实力之上。
刘信恩早早的就来到了许州街上,姬昭、肖云峰、姜月三人大摇大摆的在街上到处溜达,这么显眼的目标,刘信恩又岂能发现不了。不过,这次刘信恩并没有着急动手,前两次的教训已经让他吸取了足够的经验,无缘无故的风声透露出来,绝对是不正常的。刘信恩乔装打扮成一个农夫,在街角靠近春秋酒楼的两座店铺之间的巷子口,摆了一个卖红薯的小摊位,自己则隐藏在巷子里,将气息完全收敛,不说是练武之人,就算是普通人,都很难注意到这里有一个人。
刘信恩这次学乖了,许州城内的兵丁他一个人都没有调动,而是偷偷的叫回正欲奉旨回京的墨三和墨十二,同时,把许州城内的地痞、小混混、乞丐几百号人全部收拢起来,在发现肖云峰后,立刻将这些人安排在这条街市内外,随时等候他的号令。
墨三和墨十二本欲直接回京向墨老大请罪,不管刘信恩如何劝说,根本不为所动。刘信恩这次就如姬烈和赢稷所料,打算豁命全力一搏,虽然没将肖云峰身上的秘密告诉墨三、墨十二,但也直接告诉两人自己一直留在这里的最终原因。墨三、墨十二知道肖云峰与李嗣源有着莫大的牵连,想到墨七身死,任务也没有完成,回去就算墨老大和李嗣源不追究,两人心里这道坎也过不去,毕竟墨门三百年来,没有一次任务失败过。当下,立刻偷偷遣回许州城内,按照刘信恩的额吩咐隐藏起来。
刘信恩自从肖云峰、姬烈、姜月三人进入街市的这条路起,就发现了他们,姬昭的深浅,刘信恩已经领教过了,谨慎的刘信恩想看看,三人的背后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高手,故而一直耐心的等待。姬昭看似随意,其实全神警惕的样子,被刘信恩看在眼里,越发坚定了刘信恩等待的决心。
姬烈在禹神庙与钱氏二兄弟虚与委蛇,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姬昭、肖云峰、姜月。他在心里把计划一遍又一遍的推敲了一遍,明处赢稷、姬昭,暗处姬华,自己也能随时赶到,且自己是以有心算无意,各方面准备应该说是都非常完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一直放不下,感觉会有事情发生。
老李不知道姬烈到底是什么想法,会把他推到钱氏兄弟面前,不过老李跟随姬烈多年,一直是姬烈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许多事情姬烈也会征求老李的意见,对于姬氏核心机密,老李接触了不少。虽然老李是外姓人,但是在四大古族内部,早已把老李当做自家人来对待。这一方面是因为姬烈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李当年做的一件事,完全赢得了四大古族族长对其的信任,而这件事也与姜月有关。
钱元㺷、钱元珦两人放在一起,钱元珦看着大大咧咧、性格嚣张莽撞,钱元㺷则言谈稳重,但出人意料的是,真正为首之人却正是这位钱元珦。虽然钱元㺷是钱元珦的十哥,可是钱元㺷看上去真的是愿意辅佐钱元珦,而不是自己上位出头。这对兄弟组合,到让姬烈有些兴趣,因为以姬烈的阅人经验,钱元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甘于人后的人物,特别是钱元㺷在看钱元珦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丝阴鸷的眼神,让姬烈十分熟悉,毕竟自己能够在家族众多兄弟姐妹之中脱颖而出,受到族长信任,主持姑臧山庄,那也是在家族内勾心斗角,甚至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后,豁命争取来的。这一刻,姬烈不禁有些同情年老体衰,活不了多少年的钱镠,三十八个儿子,要都是这样的货色,还真不如早死早解脱。
钱元珦脑筋不知道是真的太过于简单直白,还是有心隐藏,故意表现成这样,反正一句话,毫无大脑、满嘴胡说。吴越的情况,姬烈早就心中有数,除了内部的权力争夺外,外部的情况也是不大好。吴越地处东南,占有两浙,东临大海,西面和北面被杨行密建立的吴国包围,南面则紧邻去年刚刚去世的王审知的所建立的闽。闽与吴越的关系最近几年表面上看着还算不错,王审知在世时与钱镠还结成了儿女亲家。不过,娶了王审知女儿的正是姬烈眼前这位钱元珦。钱元珦的大舅子,也就是王审知次子王延钧没有继承其父王审知外和内安的政策,一直图谋扩张。闽国与吴越的情况相似,闽国独占福建,除了大海,北、西分别与吴越、吴、南汉三国相邻,以闽国的实力,三国中的任何一国都是惹不起的,如果非挑一个出来,那只有吴越勉强好下手。所以王延钧趁着钱元珦图谋吴越王位,凭借自己是钱元珦的大舅子,主动靠拢钱元珦,意图支持钱元珦上位,以借机捞取好处。
吴国与吴越的关系就没那么好了,杨行密建立吴国后自称吴王,传位给四子杨溥,不过军政大权全部掌握在徐温、徐知诰父子手中。吴国北邻后唐,东南是吴越、闽,南近南汉,西面与马殷建立的楚国相邻。吴国一方面示好后唐,年年进贡,另一方面则极力向南方各国扩张,首要目标就是富庶的吴越。在吴国的压力下,吴越只能北向后唐称臣,希望后唐能够制约吴国的扩张野心,另一方面通过重金以及联姻方式,联合闽国,共同对抗吴国。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钱元珦却大言不惭,在姬烈和老李面毫无顾忌,好像他要是能够登上吴越王位,只要几年时间就能吞吴灭闽,独霸东南,甚至有希望一统南方,与后唐划江而治。钱元㺷几次想把话题揽过来,却每次都被钱元珦打断,继续不着调的异想天开,丝毫不提如何合作、合作后双方各有什么好处的关键之事,急的钱元㺷恨不得一脚将钱元珦踢出去。
就在姬烈和老李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姬烈埋伏在许州城内的一个探子到了门前,姬烈一看立即示意钱元珦放人进来,探子进门后,走到姬烈身边,附耳说了三个字:“动手了”。
肖云峰和姜月从上午玩到了快中午,两人肚子里塞满了各种小吃零食,手里还捧着姜月买的瓶瓶罐罐木盒子。姬昭这时却已是满头大汗,长时间保持着高强度的精神力,让姬昭有些吃不消,精神力覆盖的范围逐渐缩小,刘信恩不需要用内力去试探,就能够把握到姬昭的消耗程度。当姬昭的覆盖范围渐渐缩小到周围两三米的距离时候,刘信恩知道出场的时间到了,他心里明白对方肯定有后手,不过他还是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墨三、墨十二,现在三人是在一条船上的,他不怕墨三、墨十二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故意拖他后腿。
刘信恩将脑袋上的草帽丢在一边,双手拢在袖中,低着头从巷子深处慢慢的走了出来。好在姬昭咬牙坚持,不敢一刻放松,刘信恩前脚迈出巷子口,姬昭后脚已经站在肖云峰的姜月面前,随身携带的折扇护胸,盯住眼前的刘信恩,说道:“你就是刘公公吧,我们可是等你好久了”。
刘信恩抬头看着姬昭:“我也在这里等了好久了,就凭你,怕是不够吧”?
刘信恩话音刚落,背后一声巨吼传来,赢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姬昭折扇护胸的信号,立刻从春秋楼飞身而出,大喊道:“哈哈,没鸟的玩意儿,你终于出来了,老子在这里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