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捧着含有“天地无极,乃邦有成”字样的龙纹玉石,激动无比,端在手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瞧了个遍。
殿下众臣也被这一幕给镇住了,传国玉玺的传说大家都知道:“春秋时,楚人卞和在楚山,一说荆山(今湖北南漳县)看见有凤凰栖落在山中的青石板上,依“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之说,他认定山上有宝,经仔细寻找,终于在山中发现一块玉璞。卞和一先后将玉璞献与楚厉王与楚武王,但是两位大王都认为卞和是骗子,砍断了卞和的两条腿。直到文王即位,命人剖璞,结果得到了一块无瑕的美玉。为奖励卞和的忠诚,美玉被命名为“和氏之璧”,这就是后世传说的和氏璧,也是传国玉玺的又来”。但是这些都是传说,众人也见过玉玺,并未有多么惊人的神奇之感,而眼前的玉石的确是包裹在烂石头之中,安重诲的一刀也绝不是在演戏,这一切是这么的真实,让众人不知不觉之前深信此物是上天之意,是上天给予李嗣源的某种倾向性的预兆。
看着众臣好奇以及惊奇的样子,李嗣源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信恩,来,传给大家伙好好瞧瞧”。
刘信恩小心翼翼的捧着玉石,整个人浑身紧绷,丝毫不敢放松,生怕一不小心把玉石摔在地上。所有人的睁大眼睛盯着这块神奇的玉石,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摸一下,这种上天赐予之物,能抚摸的只有李嗣源。在殿上转了一圈的刘信恩,回到李嗣源身边,跪在地上,将玉石奉回。
就在这时,安重诲踏上一步,大声道:“皇上,既然上天有如此预兆,臣建议,皇上的年号就取做‘天地无极、乃邦有成’,上应天意、下顺民心”。
礼部尚书赵世奇出班奏道:“安大人说的是,不过‘天地无极、乃邦有成’说起来太过绕口,还不如将其简化,取为‘天成’更好”!
两位大臣的上奏立刻让所有大臣不约而同的赞同,强烈建议李嗣源上应天意,在登基大典上以“天成”为年号。
李嗣源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既然大家这么说,朕决定取‘天成’为年号,还有,朕有个想法,这块玉石既是上天的赐予,那朕就以这块玉石的玉玺,如何”?
李嗣源这话一出,众大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虽然这块玉石是上天的赐予,但是传国玉玺已传承千余年,早就成为皇帝的象征,这种更改,没有人敢站出来赞成或反对,只能将目光聚于礼部尚书赵世奇的身上,因为礼部尚书是主管朝廷中的礼仪、祭祀、宴餐、学校、科举和外事活动的大臣,这时候只有看赵世奇怎样应对了。
赵世奇此时也是拿捏不定,传国玉玺的地位是历史所定的,而眼前的玉石却是天意所定,面对李嗣源期待的眼神,赵世奇咬咬牙:“臣觉得皇上的决定可行,既然玉石是天授之物,自当以其为重”!
赵世奇的话刚落下,安重诲立刻说道:“臣赞同赵尚书之言”!
石敬瑭也站出来:“臣也赞同赵尚书之言”,虽然石敬瑭总觉得今天玉石这事儿有点儿奇怪,但是李嗣源的立场明确了,他作为最有权势的藩镇节度使,自当配合李嗣源,表示赞成。
两位军方大佬以及礼部尚书都这么表示了,其他人就算心里觉得不像话、不符合古制,也不好出声反对,而那些御史更不敢说什么话,这些人知道自己不过是李嗣源拿来装装门面的,高官大臣们尚且不说什么,他们又怎么敢随便发表意见。
李嗣源心满意足的说道:“好,诸位爱卿,登基大典,朕就将以‘天成’为年号,以这块上天授予的玉石为玉玺,愿我大唐授上天护佑,一统天下、万世传承”!
众人连忙应声道:“上天护佑、一统天下、万世传承……”!
李嗣源以非常突兀的方式,也是一种令人无法反驳和怀疑的方式解决了登基大典上传国玉玺的问题,这件事却令任寰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李嗣源真是天命所归?姬烈与李环佩也先后得到这个消息,俩人都是出身皇族,姬氏家族上千年传承,李唐皇族刚刚丢失神器,心里很是清楚这其中的猫腻,也就是忽悠一下局外人,根本不相信什么天意,更不相信什么上天赐予,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怀疑李嗣源导演的这场戏的背后绝对有问题。尤其是姬烈,对肖文渊与肖云峰的怀疑更加确定李嗣源的这出戏必有问题。
对于所谓的天意,却让李继岌心中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动摇之意,李继岌自问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够重回洛阳,甚至有机会夺回皇位,这是上天的预兆,所以李继岌对天意有着发乎内心的敬畏。
退朝的任寰第一时间来见李继岌,将情况仔细的描述了一番,看到李继岌的表情,任寰立刻反应过来,在这等关键的时候,若是李继岌的心思都动摇了的话,那筹划了近一年时间的行动几乎可以判做死刑了,任寰没想到李继岌会有如此表现,连忙说到:“王爷,虽然李嗣源标榜玉石为天赐之物,欲以玉石取代传国玉玺,看似顺应天意,其实是自毁长城,我料定,李嗣源的旨意传达至天下的那一刻,也正是李嗣源自掘坟墓的那一时”。
正在思索不定的李继岌听到任寰这么说,问道:“此话怎讲”?
“王爷,传国玉玺传自于春秋之世,及至赢秦一统六国,自号‘始皇帝’,并以和氏璧作为传国玉玺后,传国玉玺就已成为天意正统、成为皇位的绝对象征,并深深根植于天下之人的内心中而无法改变。若是在天下一统的承平时期,李嗣源的做法或许会得到认同,并逐渐更改人们心中对传国玉玺的崇敬。但是,现在天下分裂已久、战事频繁,百姓死伤,田园荒芜,人心思定,越是这种时候,对既有的认知越深刻,人们的敬畏越是无法改变。本来李嗣源举办登基大典是振奋人心,明确中原正统王朝地位的高明之举,可是他在这个时候多此一举,只会引起各方势力乃至老百姓的反感,失去了人心,失败是必然的”!任寰的一番剖析,倒是非常切合当前实际。
李继岌也觉得任寰说的有道理,但是还是有些担忧:“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任寰知道,不解决李继岌心中的结,举事必不能成:“王爷,不必担忧,天意是一方面,更多的则在人为。朱温两反两叛依旧得了中原,先帝在劣势的情况下,依靠人谋,灭掉朱梁而有当今基业。如果王爷把希望都依托天意,那无异于自缚手脚,这也正中了李嗣源的下怀啊。如今,我们内外均准备妥当,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必能扳倒李嗣源,重续先帝大统”!
任寰这一剂猛药倒是对了李继岌的心症:“是,是我太过迂腐了,事在人为,岂能以天意自我束缚,还是老任你提点的对,布置下去吧,让所有人都准备好,我要让李嗣源在登基大典那天看着本王登上皇位”!
时间流逝的引人之处,在于让人在时刻关注之际,悄无声息的流走,无论你是想利用时间还是抓住时间,都无法阻挡时间随意迈出的脚步。
登基大典的日子眼瞅着就要到了,李继岌的布置行动的步伐也越来越紧密,一条条消息从各个渠道汇总到他这里来,城内、城外,乃至宫城之内,能动员起来的力量全部在暗中调动起来,兵器装逼通过城内的秘密据点,小批量的逐步发放到每一个人的手中,确保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整个行动在李继岌、任寰的小心翼翼加仔细不能再仔细的掌控下,出奇的顺利,所有人和装备都布置妥当,只待李继岌的一声令下。
登基大典的日子定在三月初二,三月初一这一天,全城宣布戒严,各国观礼使节以及有观礼资格的人员全部入住宫城内李嗣源划定的区域中,为了不让观礼人员感觉没有自由,李嗣源命礼部特意安排了戏曲、杂技、说书等节目,酒水等不限时供应。
肖云峰也跟着姬烈进入宫城中,他实在不明白,姬烈到底是用什么身份进来的,巧合的是,李环佩也在受邀之列,肖云峰感叹这两人真是有缘,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能碰到。不过,与姬烈的默默无闻比起来,李环佩的芳名似乎无人不晓,甭管是哪个国家还是哪个世家的人,见到李环佩似乎都跟蜜蜂一样,围着李环佩这朵鲜花“嗡嗡”的呗不肯离去。可是,李环佩就像是故意的,谁都不理,单单跟在姬烈的身旁,“季先生说自己是个生意人,可环佩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被皇上青睐的生意人,季先生一定是有事瞒着我,若季先生不说,环佩可是不依”,李环佩挽着姬烈的手臂,撒娇的说道。
这让低调为主的姬烈大是头疼,周围的目光明显不善起来,他自己也纳闷,怎么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这个危险的女子呢?姬烈没办法,只好拉着肖云峰找个理由离开,而李环佩幽怨的眼神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位所谓的“季先生”,一时间,有势力有能力的人纷纷动用自己的渠道布置下去,彻查姬烈,所有人都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让李环佩如此作态。
夜晚到来,李嗣源突然邀请观礼宾客、六品已上官员以及洛阳名门望族到紫宸殿广场上参加宴会,虽然邀请的消息来得比较急,可皇上的邀请没有人敢不去,任寰也在受邀之列,就连一直重病在身的孔循也在家人的抬扶下来到紫宸殿前。
在紫宸殿前碰到孔循,任寰比较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孔循虚弱的说道:“不清楚,本想推脱,可是宣旨的宦官根本不容分说,要求我即刻进宫。对了,王爷谋划之事如何了”?
任寰“哼”了一声:“大人有心了,现在你好好养病才是,其余的无需操心”。
孔循并不介意,说道:“也好,我手中之人已全部交给王爷了,他们都非常可靠,不能为王爷分忧,孔循汗颜”。
任寰点点头,转身离开,至于孔循的人,任寰接手后就全部换掉或架空,他可不会让孔循的人接触到任何秘密,只待今晚行动成功,这些人连带着孔循,他是一个都不会留下的。
李嗣源的晚宴虽然突然,但是李继岌已经全部布置妥当,没有任寰在,也不会影响晚上的行动,而且李继岌对李嗣源的晚宴还感到庆幸,这样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宴会之上,就更有利于自己了。
李嗣源的宴会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简单的菜色甚至还不如很多人自己家里的饭食,但是众人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或者疑惑,因为他们发现李嗣源的心情非常好,好得让人不明所以,甚至说:“等宴会结束,请大家看戏”。
宴会进行的很快,就在即将结束的时候,远处的天空突然连续绽放八朵烟花,从距离上看,分别在城内外以及宫城不同的方向,李嗣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大笑道:“演戏的人来了,诸位,随我登上宫城内城城墙上观戏”!
众人都不明白李嗣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李嗣源的洒脱之态却让任寰心中波澜四起,他知道八朵烟花就是李继岌行动的信号,可是这一切好像都在李嗣源的意料之中。就在任寰发愣的那一刻,李嗣源走过来,挽住了任寰的手臂:“爱卿在想什么,来,跟朕一起”,说罢,李嗣源肩膀一抖,罩在身上的衣袍扔在地上,露出了衣袍内的一身五爪金龙黑色劲装。
看到李嗣源这种装束,在看到城墙上隐藏在墙垛后密密麻麻的弓弩手,任圜知道今晚的行动肯定不会成功了,他想大声示警,可是李嗣源的内力已经封住了他身上所有的经脉,张着嘴的任圜只能发出“呀呀”的沙哑声。
姬烈与肖云峰跟在人群的最后面,李环佩与他们俩离得不远,当登上城墙找到位置站好的时候,远处的宫门已经打开,裹着白色头巾的士兵手持各式兵器,潮水般的涌进宫城内。
众人看到这幅场景都呆住了,很快人群中有人喊道:“有人作乱了,有人作乱了……”,一个人的呼喊声很快引起了很大一部分人群的恐慌,宫城内城城墙低矮,面对城下不断涌入的士兵,几乎不可能守住。
李嗣源大喝一声:“有朕在此,你们慌什么”!
就在这时,数到冲天的火光在远处冒了出来,洛阳府尹杨益平稍作判断,便对李嗣源说道:“皇上,不好,从方向上看,应该是兵械库、粮库还有侍卫亲军城内驻地遭到袭击了”!
“不妨事,诸位,今晚的大戏就算是正式开始了,请诸位稍安勿躁,看朕如何平叛”,李嗣源豪气满怀的说道,丝毫不将城下的叛军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