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去找那老孟。爹如今把他家老大带在身边,他们不敢薄待你们母女的。”
其实这样的话,若夏氏是个明白人,根本不用当爹的多说,当娘的就能领会,并教导女儿。
无奈知妻莫若夫。
要指望夏氏开窍,宁怀璧觉得还不如指望六岁的大女儿。
别看这丫头小,但可能遗传到自己的聪明早慧,可比她娘灵透许多,说不定还能护着他那傻媳妇呢!
可初次接触到这些的宁芳虽听明白了,却跟看到她爹骂人一样,又惊了一回。
原以为英俊爹真是为了找保镖才要带孟拴柱离开,原来还有这么些弯弯绕绕?
不过老爹,你不总是那么一身正气么,怎么也这么会耍心眼?
离别在即,宁怀璧也顾不得拔苗助长了,反正教都教了,索性再多教一些。
“你娘心性单纯,一直不懂调教人,如今也没几个得力的。从前在家,毕竟有你祖母,有爹在,倒也没什么人真敢给她亏吃。但如今来了乡下,虽有徐妈妈照应着,但她毕竟是下人,年纪也大了,若有些事没顾过来,你就得多替你娘操些心。”
“还有你自己,也得学着调教几个心腹出来。要待下人们好,但也要让她们懂得守规矩。这点徐妈妈会教你,但也不要一味照抄。她毕竟是下人,但你是主子,有些事她能做,你不能做。有些事你能做,她又做不来又想不到。这里头的学问,你得自己慢慢去琢磨了。”
“不过徐妈妈这回肯随着你们母女来乡下,足见忠心。但这个恩爹就不去施了,留着你和你娘,慢慢还她。你娘心好,只是嘴笨,又是娇养惯的,难免有时显得不大通人情世故,这些你若想到了,得多提点着她。”
“至于那程家,虽跟咱家有亲,但毕竟多年未曾走动。若他家没开口,千万不要贸然上去攀附。不过回头你若得了空,倒可以送些点心针线。咱们不图他家什么,但受了人家的恩惠,却也不能轻易忘记。”
宁芳点头一一记下,忽地也想起一事,“爹,我觉得那位英王府的主子,似是生了什么病。我靠近他那车子时,闻到股子药味。”
宁怀璧微怔,随即若无其事的赞了女儿,“你能这么细心,这是好事。不过人家既在养病,只怕精神不济。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要多包涵着些,别见气。”
但他素来机敏,顿时想到,英王府地位显赫尊荣,就算自老王爷过世后,并没有册立新王,但堂堂王府的封号仍在,为什么府里的主子生了病,却要从京城千里迢迢来江南?难道江南的乡野大夫,能比京城那些御医还高明厉害?
想着如今过继到英王府的,可是前朝高宗废太子那一系嫡传血脉,宁怀璧不敢深思了,也不与女儿细说。只嘱咐宁芳以平常心待之,便不再啰嗦。
又叮咛女儿,在乡下要好好念书,但也不要忘了城里的祖母,还有府里的萍姐儿和安哥儿,要不时打发人回去请安问好。
还有夏家的外祖父外祖母,安顿下来,别忘了差人去请安。至于夏氏答应那个三倍的利息,宁怀璧觉得,大概只有大舅兄能帮得上忙了。
多年亲戚,他深知夏明启夫妻皆是脸上不爱显摆,但心肠极软之人,多求求便好了。至于其他几位舅兄,面上虽亲热,但背地里真是对这个小姑子一肚子怨气。
说着说着,宁怀璧越想越觉得应该交待的事情极多。可看着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大女儿,未免又叹起气来。
“你如今才几岁年纪?爹爹真是不该跟你说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
宁芳瞬间挺起小腰杆,一脸严肃道,“爹,我不小了,又是老大,家里如今事多,老大不上谁上?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娘,也会做好你说的这些事。只您出了门,一个人在外头,也要照顾好自己啊!我虽让你惦记着我们,也不想你分心。总之,您先顾好明年的春闱最要紧。”
宁怀璧瞧着女儿那鼓着小脸的认真样儿,心中只觉又酸又软。
这么好的孩子,当爹娘的怎么舍得拿担子往她稚嫩的小肩头上压?
可怎么办呢?
有些话,除了至亲,他能徐妈妈都不能说,也只能为难这孩子了。好在这孩子贴心懂事,这也是当爹娘的福气了。
“二姐二姐,你闻我的臭脚丫!”
父女俩正相互感动着,宁茵个不识相的,哒哒哒趿着拖鞋跑进来了。进来就翘着刚洗过的小脚丫,要宁芳闻。
宁芳没这嗜好,嫌弃的把这小胖丫头塞进她爹怀里,“我也去洗了。”
她不仗义的跑了,宁怀璧却抱起二女儿,很捧场的亲亲她的小脚丫,“哎呀,茵姐儿的小脚丫真臭呀!”
宁茵给逗得哈哈大笑,玩了一会儿,洗白白的宁芳跟徐妈妈一起进来了,“天也不早了,二爷也早些歇了吧。姐儿们别闹,赶紧睡了,明儿你们爹还赶路呢!”
甭管二奶奶说什么记不记得的话,反正二爷的铺盖她是送到西厢房去了。在徐妈妈看来,两口子就要睡在一起,才象一家人。
可宁怀璧想想,却是抱着宁茵,又背上宁芳,一起去了西厢房。当着他那如避猫老鼠般的妻子面前,把两个孩子往床上一扔,“今晚我们就都歇这里。”
啊?
哪有这种歇法?又不是没床!
可宁怀璧却说,“这一别至少就得大半年,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一家人一块儿呆一晚吧!”
这话说得徐妈妈眼眶顿时都泛起了潮,二话不说,转身把两个姐儿小枕头送来了。
于是这一晚,宁芳宁茵便是夹在爹娘中间睡的。虽然很挤,但宁芳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踏实。
只是——
等到天光未明,宁芳便被胖妹妹整个趴在身上,活活压醒了。
这丫头睡相实在太差了!
到底是哪只眼瘸的猴子会看上这只小猪啊?求带走!
杀猪杀鸭,捕鱼捞虾,下溪村跟过年般热热闹闹摆了二十几桌,欢送了宁怀璧和孟拴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从此村中一帮上学的孩子们中间,多了一辆小驴车。
那是宁家的二姐儿,也开始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去上溪村的小学堂的学生生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