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凡想了想,回答凌傲峰。
“吴毅玩得高呗。你想啊,他连我都骗了,上星期我们通电话时他还没事人似的,和我聊米筱竹这不错那不错呢。”
一想到自己被发小骗了,马凡心里就跟堵了一坨猪油似的。
以前在马凡攒的饭局上,凌傲峰见过吴毅,他对吴毅的印象还不错——长得眉清目秀,说话文质彬彬,是个沉稳男。
“不沉稳能办出瞒天过海的浪事儿来吗?”
马凡骂道:“就这还在沉稳补漏呢!他刚给米筱竹打了电话,死不承认劈腿,说是那些老同学嫉妒他,给他捕风捉影制造谣言,然后拜托我,一定要想办法稳住米筱竹,她别脑瓜一热跑到英国去捉奸。”
凌傲峰讥讽道:“这下你是心知肚明的帮他骗人了。”
“我这人,缺点很多,但不严重;优点很少,极为闪光。助纣为虐的事情,我绝不会去干,对米筱竹,我今天也是尽全力了。所有的事,到此为止!”
马凡一口喝干瓶中酒。
凌傲峰不无担心,米筱竹也许真会走极端呢?
“你的意思,她还真能跑英国去?”
“她要去倒不是问题了,问题就怕她想不开会自杀。表面坚强的女孩,心理反倒脆弱,我帮助过不少这样的女孩。”凌傲峰提醒着。
凌傲峰手机铃响,拿起接听,听着听着脸色就沉重下来……关上手机,他也一口气把瓶中酒喝尽,闷声开口。
“病友团的又一个女孩走了。”
“是自杀?”
“是无望,精神上先自杀了……不说了。”
“米筱竹不会自杀吧……她和你接触的这些女孩不一样……”
“你最好别大意,这些天还是应该多和米筱竹联系着点儿,把她盯住了。”
凌傲峰叩击着桌子强调。
马凡愣了一会儿,摇摇头,打了个响指。
“我把她盯住了,我自己的麻烦还少吗,谁又来盯住我了?米筱竹出了意外,吴毅自然会飞回来处理,她又不是我女朋友,爱怎么着怎么着。”
凌傲峰不快地看着马凡。
“对一个女孩来说,男友变心是最致命的,这件事真可能扯出人命。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调侃的,你这个毛病特讨厌。”
马凡情绪激动,摔下酒瓶子。
“我是讨厌,因为,今天我的情绪很灰暗,我最铁的哥们儿骗了我!你是吴毅啊,从小就是学霸啊,诚实守信是你的别名,你是我一路成长中的伙伴,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你是我的偶像,知道不?”
马凡指着凌傲峰的鼻子喝问,仿佛他就是吴毅。
凌傲峰埋头喝酒,随马凡折腾。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读硕原来是靠卖身!对粉丝要有偶像道德,知道不?你去英国读硕,我逢人就吹——我发小在谢菲尔德留学。因为你,我从切尔西队转粉谢菲尔德联队,就算它只能在英甲联赛里转悠回不到英超,我也矢志不移。西甲号称世界第一联赛,跟英甲比我照样不尿!”
巧了,邻桌一帮年轻人正在说西甲,他们不尿英超。马凡的大声小号让他们以为是挑衅,手里的烟头轻佻地弹了过来。
“傻逼!还谢菲尔德联队,村里的球迷吧?”
马凡一跃而起:“对,傻逼今天凑一起了!”
对方一个个站起身,拎起了酒瓶子。
凌傲峰一把摁住马凡。
“别瞎激动,坐下,我今晚不想生事。”
凌傲峰走到邻桌,对那帮年轻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把事情压了下去。
马凡瞪着眼珠子,等着凌傲峰重新落座。
“吴毅这个混蛋……说实话,如果逼着我选边站队,我最终还是要护着他……你要劈腿,提前告我一声啊,连我一起涮,蔑视我的智商啊?当流氓,你倒是流氓打扮啊,你还大褂穿着,还把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扣上,你这样做,正统文人要告你,流氓也要告你的!”
凌傲峰轻叹。
“你都语无伦次了,酒醒了再说。”
十一点,米筱竹喝得大醉回来,开门进屋,皮包随手扔掉。
踉跄跌坐在地上,凝视着酒柜里的十几瓶红酒,每瓶红酒里边都有一个吴毅,曾经属于米筱竹的那个吴毅。
吴毅说过,在他们的婚礼上,不喝白酒,要把所有的红酒倒在水晶玻璃缸里,朋友们拿海碗舀着喝红酒,大碗筛酒,大块吃肉——那时他们正追看新版电视剧《水浒》。
那时她刚毕业,被吴毅的豪情感染得像是孙二娘,吴毅的每个念头都让她由衷的崇拜,每月发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红酒,去*店、去私人酒窖,买法国的、意大利的、新西兰的、还有秘鲁的纯正红酒,虽然钱每次只够买一瓶的。
更多的红酒,是吴毅买的。他说,他在为他们的爱情储备,红酒是他们婚姻的见证。
那时的吴毅,是不是有爱还在?是对她的爱,而不是暗渡陈仓的爱?
那时,沉醉在酒香中的米筱竹,幸福得一塌糊涂。每每想起恣意妄为的红酒婚礼,她就醉了……
米筱竹从地上爬起身,拿出一瓶红酒,摔碎。
破碎的酒瓶里,再也没有了吴毅,她捡起一块碎玻璃,举到眼前。
灯光透过玻璃,变幻出万花筒般的色彩……
早晨,带着一脸宿醉倦容的马凡,在煤气灶前做早餐。
范丹霞拎着菜篮进家,退休后她在小区存车棚上夜班看车,每月能多挣一千块钱。丈夫早逝,范丹霞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好在马凡极为孝顺。
“昨天晚上八点多,冯春来了,说是打你手机你不接。”
范丹霞告诉儿子。
马凡拿出手机,查看来电记录——冯春还真打了,那会儿他正和凌傲峰喝酒呢,大排档乱糟糟的,他没听见手机响。离开大排档时已是深夜了,他只记得是凌傲峰把他架回来扔到床上的,然后他就断片了。
“冯春不高兴了吧。”
“没有,这孩子挺喜兴的,知道我八点半要去存车棚,没多待,喝了杯水就走了。”
“现在的女孩敞亮,刚见两次面就直扑男方家门。其实,她真正的目的是来考察咱家家底的,不达标,赶紧撤。”
马家两室一厅,60多平米,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兴建的预制件大板楼,冬寒夏热,墙壁总是湿漉漉的返潮。
范丹霞爱干净,家里收拾得纤尘不染,一净遮百丑,屋子就看着通透舒坦。
“这姑娘倒是不见外,挺爱跟我聊的,还夸自己长得像混血儿。”范丹霞说。
“我眼拙,没看出来。”
“她说,她们家祖辈人里一定有外国血统。”
“她家籍贯河北,外地血统。”
范丹霞笑喷了,儿子这张嘴啊,太损了。
现在的女孩都喜欢幽默的男性,但是不能自己总被男票幽默。就因为这个,马凡不知气跑了多少个女孩。
“趁着这周六你们都休息,把她叫家里来吃顿饭。”范丹霞提议,“我觉着这姑娘心眼儿不坏,你和她再往深里处处。”
“您一宿夜班,快补觉吧。这才哪到哪呢,就领家里来吃饭。”
范丹霞无奈地叹了口气。
厂里过去的一个同事,早早辞职开了婚介所,这个冯春就是范丹霞托同事物色的。她知道,儿子是不想她着急上火才和冯春见面交往的。
马凡手机响,是吴毅发来的微信。
“拜托你去看看米筱竹,我现在非常担心她出意外,你我是生死之交的发小,我只能依靠你。哥们儿,拜托拜托拜托。”
马凡嘴里差点喷出国骂。
他眼前,却忽然飘出了米筱竹瘦削的身影,寂寥地孤独地前行,化妆箱和大挎包随时能把她压垮埋起来似的……
谢菲尔德的那个混蛋,干的这叫什么事!马凡恨恨。
米筱竹住处,防盗门大开,里边的木门虚掩着。
马凡站在门外,眼前的情景让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他趴在门上,探听屋里的动静,无声无息。
他四下转了一圈,在楼道旮旯里发现半块砖头,掂在手里。
轻轻推开木门,马凡蹑手蹑脚地进了客厅,一路看到地上的皮包、碎酒瓶子、碎光盘……走到卧室门口侦查,里边也是没人。
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马凡倒抽一口冷气。
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的米筱竹已经昏迷,头耷拉在浴缸缸沿上,身体泡在浴缸内,一缸水被鲜血染红,地上堆放着十几个空酒瓶子。
马凡大步上前,又猛地停住,警报信号在脑子里鸣响:救人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南京小伙马路上、光天化日之下扶起个老太太,还能被诬告到法院呢。前车之鉴,救人先要保护好自己不是?
马凡迅速拿出手机,一边拍摄视频,一边镇定录音。
“现在是三月十一号上午九点十三分,我刚刚来到米筱竹住处。这里是卫生间,米筱竹自杀现场,特录下现场情况为证。”
虽然马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鸡贼,可他和米筱竹终究没有过命的关系。
手机放在洗手池上,支好,继续拍摄。然后,马凡走到浴缸前,试探米筱竹的鼻息。
“还有呼吸,我开始抢救!”
马凡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闭眼,把手伸进血水里,艰难地抱起湿漉漉的米筱竹,返身冲出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