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与大汉和几位年轻男子坐在一桌的另一名青衫男子都未开口。
谢酒棠一直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无奇,听完端起面前的红汤普洱抿一口,遮去了眸中神色。
那提刀大汉最后一句虽拔高了音调,却立马被年轻男子拉住,声音瞬间湮没在嘈杂的茶楼中,可偏偏就在这时,一杯茶盏凭空从大汉对面激射而出,携着厉风破空飞去,紧接着只听一声响彻茶楼的惨叫,大汉捂着嘴,有殷红血迹从指缝中淌下。
待痛意缓减,他才缓缓放下捂嘴的手,掌中一片殷红,数颗牙齿混于血迹之间,此时大汉怒目圆瞪,已痛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几位年轻男子拍案而起,怒喝道:“何人敢下此黑手?!”
一时间茶楼中便寂静下来,人们纷纷看过来。
“你太聒噪了。”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如昆仑山顶的积雪,寒气逼人。女子一袭碧衣,正坐在方才茶盏飞出的位置。
此刻她话音刚落,便又是一道残影飞去,眼见第二杯茶盏就要打向刚才打抱不平的年轻男子时,一直坐在那里的青衫男子动了,他一拍桌,几根筷子被凌空弹起,他毫不犹豫地并指夹住一根甩手出去。
铛的一声脆响,筷子直直没入茶盏,接着便从半空坠落,碎片溅了一地。
“云管事堵得住这两人之口,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青衫男子抱剑起身,嗓音温润道。
“哦?”云浣尘瞥了他一眼:“逐月第一剑,陆澈。”
“正是在下。”
听到云浣尘道破男子身份,谢酒棠不着痕迹地转头看来,见他举手投足风仪都雅,暗道这哪是长生第一剑,这分明就像个书生。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讲的倒不是陆澈,是云浣尘,说她是倚魂楼刚上任的管事。
谢酒棠听着,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摇晃着茶盏,若有所思。
“怎么,陆少侠要也要趟这趟浑水?”
“不敢。”陆澈闻言道:“只是这几位乃我逐月门中子弟,不能不管。”
三门六派七世家,三门中排首位的,便是逐月门。
“逐月门的人又如何?”
“不如何。”陆澈神情淡淡:“小师弟第一次出远门,只是逞一时口舌,并无他意。”
“云管事也已给他一点惩戒,此事便就此揭过,不必再大动干戈了罢。”
陆澈依旧不慌不忙道,抱剑看向云浣尘。
“……也罢。”云浣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干脆地收了手,冷笑:“没有下次。”
陆澈微微颔首,转身给那大汉止住血,便领着人踏出了茶楼。
云浣尘收回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的目光,却没发觉茶楼中还有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陆澈几人走后,茶楼中剩下的人知晓云浣尘的身份后也顾不上欣赏她有几分姿色的容貌,嘴上不说,眼底隐隐流露出惧意。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浣尘才起身也踏出了茶楼,谢酒棠敲了敲桌面,从窗边一路看着她走的路线。
半刻钟后,谢酒棠也出了茶楼。
将近黄昏时分,云浣尘进了一处离天阑谷不远的客栈,巧的是,陆澈几人也早她几步在这里住下。
不过待云浣尘走进店中见空荡荡一片,店内只有她一人。
“姑娘想来点什么?”店小二用毛巾擦着烟灰的脸迎上来。
“沏壶茶来,再上几个爽口的小菜。”
“好嘞!”
店小二嘴上应着,脚下却拖着慢吞吞的步伐走进了里间。云浣尘在位置上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吱呀一声,二楼一间厢房的房门似乎开了一下,之后又平静如初。
店小二很快便端着茶低头走出来,许是错觉,云浣尘瞥见他的身形似乎与方才不太相符。
“姑娘,请用茶。”店小二仍然低着头,慢悠悠地将茶壶放下。
但是茶壶底还未贴上桌面,只见店小二猛地抬起头来顺势将茶壶泼出去,同时毫不犹豫地从袖里抽出一柄匕首刺向了云浣尘,而此时的店小二赫然是白日里为云浣尘所伤的大汉!
可是云浣尘的动作不仅让那大汉匪夷所思,就连躲在檐顶观战的谢酒棠也有些意外。
按理说云浣尘应该躲过那茶壶继而轻易接下大汉的第一招,可她没有侧身避过,反而探出左手抓住茶壶将其稳稳放在桌上,而她全身的动作因此一滞,匕首便毫不留情划破她衣袖,留下一道醒目狭长的血痕。
大汉暗喜,想趁势就竖手将匕首直刺入云浣尘咽喉,云浣尘灵活地蹬着长椅,弹身而起劈掌接住匕首,继而用脚一踢,大汉被一道劲气震得收手,两人间迅速拉开了距离,而此时两人也离那放置茶壶的木桌很远了。
谢酒棠见此便不管陆澈是何缘由并未现身,反倒兴致盎然地盯着云浣尘看。
拉开距离后云浣尘不做停留,起手在发丝间一抹,无数道寒芒便直奔大汉面门,她出手太快,快得那大汉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挺挺倒下。只见他脸上,咽喉处密密麻麻地插着几十根绣花针,伤口淌着黑血,那瞪圆的眼好似在诉说自己的不可置信。
而她好似没打算处理尸体,直接走进里间拿了几个茶杯出来,独自坐着品茶,四周弥漫的血腥味似乎并没有影响她品茶的心情。
谢酒棠看着她品茶的样子,心思一动。
“小二。”见云浣尘品完茶离去,谢酒棠掠下身子翻进里间,晃醒了先前被大汉打晕的店小二。
“你们这可有斗茶会?”
店小二幽幽醒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答道:
“往年这时候早有了,许是今年器具没齐推迟了些,也就是这几日。”
放开店小二,谢酒棠微微颔首,眼神飘往别处,身形一动有跃上了屋顶望着天色,若有所思。
的确,仔细算算日子,前几日刚过完清明,明日若是晴天,会是个好日子。
夕阳西下时,屋顶上一个仿若洒金的身形晃了晃,眨眼就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