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镜花宫的路上,谢酒棠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妥。
看着身前那白衣飘飘的谪仙人物,暗想,许是知道今后总要时常遇见,她这会儿站在那身白衣面前,大多情况下已经能控制好情绪了。
只是,这段时间她与白深容的交谈每次都不超过十句话,仅凭先前盘命阁给出的消息还有江湖上的传闻,依旧很难看懂这个人。
静默了一会,谢酒棠终于开口:
“楼主,关于管事一职,我恐怕不能胜任。”
“云管事向来看中你,除你之外,莫非还有别的合适人选?”白深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地反问她。
“有啊,比如,在兰楼的那个浮兮就很合适啊,总会帮云管事一起理好经卷,云管事也时常跟他在一起说话,说不定浮兮更合适呢。”
“浮兮是我楼中的人。”
“呃……啊,这样啊……在白楼做事的人这么闲?”闲到可以随意来玄情楼看美人?
“的确挺闲的。”
“这么好……”谢酒棠按照浮兮往常来玄情楼的时间算了算,他不仅月银比自己高五十两,做事时间算下来一月还少她七日半……啧啧,谢酒棠暗自嫉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所以不坑浮兮一把怎么对得起她的良苦用心。
“不过,楼主啊,浮兮的确是除了云管事外接触玄情楼事务最多的人了,比起我来,能力自然要强多了,你看……”
“既如此,能者胜任,管事一职,就让浮兮担任罢,你就到白楼来。”
“嗯,好好好——”听完前半句话谢酒棠正弯着嘴角应下,下一刻便扭曲如麻绳般:“啊?”
白深容忽然觉得这个谢九的变脸技术是在高超,好心情地牵了牵嘴角:
“因着浮兮调去了玄情楼,白楼里自然就缺人了,所以把仅次于他的你调来白楼,有何异议吗?”
有啊!当然有!
她只是提了个建议让浮兮顶替管事一职,这怎么就变成自己去白楼了?
看着白深容那仿若恩赐的眼神,谢酒棠抖着嘴角,按捺住一巴掌抽上去的冲动,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没……没……有……”所以说,自己搬的石头,一个疏忽,放手后砸得自己是最痛的。
说完见白深容似乎笑了一下,她越发郁结。
心情不佳,谢酒棠脚步越放越慢,想尽量离白深容更远些,趁着他不注意便贴着树走,一身白裙已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简直惨不忍睹。不过最可怜的还是仍在昏迷中被谢酒棠一路拖着走就撞树上的绝音。
在撞上第五棵树的时候,他终于摁着脑袋悠悠醒来,醒来时谢酒棠正好拖着他打算往第六棵树上撞。
“嗷!痛痛痛!”砰的一声闷响,还没来得及躲他差点又被痛晕过去。
“诶?醒了?那正好,醒了就自己走吧。”谢酒棠蹲下身子看他,仿佛终于丢掉累赘般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绝音起先以为自己早被那什么银面鬼煞抓走了,却万万没想到眼前是谢九,捂着肿的不像样的脑袋,他才醒悟般颤着手指责她:“谢九!你还有没有人性?”
竟然把他放在地上拖着走,亏他先前还担心她的安危,赶到红袖楼救她。
毕竟,谢九若是死了,谁来教他那几个招式呢。
“我是人,又不是畜生,当然有人性咯。”谢酒棠半点愧疚也没有,情绪如乌云笼罩,黑着脸,一本正经地摊手解释道。
“你……”绝音回看她一脸“你是白痴吗”的神情,气结。
默了一会,谢酒棠继续放慢步子,离白深容距离越拉越远。
对于云浣尘之死,白深容不仅显得淡然,更提出让她去白楼,这究竟是……
默默吸口气,虽说她喜欢猜人心思,但最喜欢的是猜中后自己掌主动权的自由感,而非连猜都猜不出的谜。
“喂!”谢酒棠用胳膊肘捅了捅仍在揉脑袋的绝音。
绝音没好气道:“干嘛?”
“云管事她……她真的死了?”
“是啊。”
“哦。”
说完谢酒棠便忽然沉默了,低着头没再问什么。
绝音有些不习惯突然严肃起来的谢酒棠,心道看来这个谢九还是还是有良心的,好歹当初是云管事将她带进楼的,她愧疚是应该的。
“其实……云管事已经算好运了,毕竟,当一个月的管事原本就是楼主的格外开恩,所以你……嗯,也不必太愧疚。”绝音抓了抓头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跟谢九说这些。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虽然云管事忠于倚魂楼,但当初重选管事一职时她几乎样样都不够格,但她对浮兮有恩,浮兮便抵了自己立下的功为她求情,楼主这才定下一月之约。”
“这一个月,云管事看起来百般忙碌,但真正需要解决的事楼主早就交给兰大人安排了。”
“嗯,要事交给亲信,没毛病。”谢酒棠点点头,也难怪这大半月来她待在玄情楼没搜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原来这云浣尘压根就是个临时替上的小角色。
绝音本以为谢九至少会同情一下云浣尘,不想她竟很赞同楼主当初的决定。
谢酒棠转念又疑惑道:
“为什么云管事这么执着于进倚魂楼?”
“哈!”听她这么问,绝音忽然乐了,语气不由带了几分自傲:“这江湖中,能有几人不想进倚魂楼做事的?”
嗤!闻言谢酒棠暗自唾弃一番,心道“说的好像这江湖只剩一个倚魂楼一般,若非为了寒翎卷,你当小爷愿意来啊”!
但嘴里说的却是:“的确,你说的也在理。”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谢酒棠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不过话说回来,比起云浣尘,兰笑书不仅长得好,还左宜右有,才德兼备,楼主这袖子断得值啊!绝音你说是不是啊?”
“噗——咳咳!咳咳咳!”绝音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看着后面一袭白衣,想说句提醒的话都做不到,只得拼命使眼色。
结果谢酒棠视若无睹,依旧自顾自在感叹白深容找了个好男子。
“绝音,你眼皮抽了?”
“咳咳!我——”绝音泪流满面,干脆远离她一大步。
“你干嘛离我这么远,你……”
可惜她还没说完,耳廓骤然吹来一阵温热:“是啊,谢九你为何离本楼主这么远,可是别有用意?”
“嗷!”谢酒棠吓得跳了起来,彼时白深容正好直起身子,结果刚好撞到了那线条精致的下巴,一声痛呼。
“楼楼楼主你没事吧!”谢酒棠顾不上自己的头,下意识帮白深容揉下巴,“小人方才是在与绝音探讨招式呢。”将惊慌压在心底,她尽量一脸平静道。
白深容被她跳起来猛撞了一下,没去阻止谢酒棠凑过来的身子也没打算拆穿她,却在那双柔荑触过来的时候身形一僵,明明是双看似习惯浸在月光里微凉的手,却仿佛带了星星点点的火苗,所及之处竟渐渐有燎原之势。
而谢酒棠说完话,见白深容盯着自己的手,身形一僵后,抿唇不语,再看一眼绝音同情的眼神,愣了片刻后,这才暗道一声糟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个黑心的楼主有个洁癖的毛病!
听闻白深容两年前在武林大会上被一婢女触到了衣摆就当场挑断了那婢女的手筋。
这么看来,现在白深容沉默着,该不会是在想怎么砍了她的手比较好吧?!
念及此谢酒棠的眼神也暗了下来,暗忖若是他真要出手,她也不再隐瞒武功,大不了用别的法子打听寒翎卷的下落。但面上还是露出一丝惊慌道:
“楼主你你你冷静……我这就去给你打盆洗手水!”
而此刻,一直躲在后面的绝音已经渐渐闭眼,不忍看谢酒棠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