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酒棠被俯下来的巨大黑影惊得后退一步。
有些后悔地垂眼看脚尖,都怨她自己先前捉弄惯了别人,在白深容面前也屡次犯这样的毛病。
倚魂楼楼主怎么可能那么好捉弄,但白深容对她的举动又似乎异常容忍。
是因为顾忌长生门么?
不论如何,这对她接下来的行动总是有不少好处的。
但是,反过来想,她最近频繁地挑衅他,是不是太松懈了?以致将白深容当做和绝音一样好捉弄,这势头可不好。
念及至此谢酒棠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般慢慢僵在原地,眸光也跟着瞬间冷下来。
头顶有一道低低的沉哑的笑带着莫名的揶揄突然传来。
“知道怕了?”
“笑话,我谢酒……一手医术行走江湖……”谢酒棠下意识地又较上了劲,“小爷怕过谁?”
糟!又口快了!
只见她又极快地扯出一抹神圣亲和却极有信服力的笑:“但,小人对楼主怀有的那颗敬畏之心,那自然是真真切切日月可表天地可鉴仙魔鬼神共见证不带半分假意的。”
“谢九。”白深容闻言对她投过来复杂的一瞥。
“在!”
“再胡言乱语,这个月的银子你都见不到了。”
又拿这种东西来威胁她!无耻!
她谢酒棠怎么可能是那种为区区五十两银子折腰的人?!故而将眉眼一横:
“就算楼主这么说,我也……”
“一年?”
“楼主看起来天色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你渴吗小人的那坛竹叶青还好好放着呢……”
“……”
灼灼日光下,回雪城中的白玉兰此时已全绽开。
翠条迎微风摇曳,清露也被钓人的枝头引着缓缓滑下,跌入芳尘,最终隐没在泥土中。花朵如一簇簇不经意被点破的白霓裳,一呼吸间,唇齿间满是馥郁的玉雪香气。
将近午时时分,白深容在一处酒楼前停住脚步。
顺着柳树前系的宝马,一尘不染的青石阶,雕纹繁复的屋檐,看向楼上那半掩的窗牖,低垂的翠帘幕……最后谢酒棠将目光放在最上方正中央三个潇洒的大字上:醉倾斋。
里面的东西远远望一眼,就知价值不菲,能踏进里面的恐怕也都是有钱有权之人。
然而白深容想都没想就抬脚踏了进去。
谢酒棠竭尽全力想在丢人之前拦下他,小声道:“那什么,楼主,我们带出来的银子是不是……反正我是一两银子都没了……”
谢酒棠面上端出一副安贫乐道的圣人气概,嘴上却又低声道:“所以,楼主,趁他们赶人之前,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啊?”
闻言白深容先是侧过头来,继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最后一步不停地毅然踏进了醉倾斋。
谢酒棠愣了一会,转念一想,反正最后要丢也是丢白深容的面子,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或许白深容自己藏了许多银子也不一定呢。
念及此她便无所畏惧地很快跟上白深容的脚步。
然而,很快,她便明白了先前白深容为何要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了。
只见有人径自迎上前来,熟稔地向白深容颔首示意,便很快将他们带进了一间屋子。
到了这个时候,若谢酒棠还不知道先前白深容那一眼是何用意,那么她也就白长这双眼睛了。
看来,不论是以前颜婳待在的红袖楼,还是这布置奢侈的醉倾斋,虽不能直接说是倚魂楼的地方,但至少都分有倚魂楼的鹰爪。
进屋后,领他们进来的那人临走前留了一句传音入密。
依谢酒棠的内劲,竟无法探听到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她佯装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只见屋内布局,用具也无一不精,懒懒地抓起和红袖楼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酒杯,谢酒棠心情颇好地端起把玩。
不知那人究竟说了什么,只觉白深容脸色不太好,将清泉眸微微眯起,周身气息一冷。
谢酒棠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待那人出去后,只见白深容又静坐在原地,右手拇指摩挲着中指的第三关节,其余四指极有节奏地起伏着敲着檀木桌面。
谢酒棠知趣地不去打扰,百无聊赖的将那杯子翻来覆去地看,摸到杯底有一处凹凸不平,她动作一顿,当即将杯子掉转过来看,只见杯底刻有一簇火焰状的标记。
“楼主!”谢酒棠立马起身,“此地不宜久留!”
原本陷入沉思的白深容被这杯子落在桌上的声响打断了思绪,刚拧眉便见谢酒棠蓦地起身。
但谢酒棠说完后,他仍端坐着,默了一会,随意地应道:
“为何?”
“有魔教的人来过,此外,还应该留过消息?”
“嗯,本楼主知晓。”只见他淡淡应道,似乎是在听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我们……”
“那你可知消息是什么?”
“……不知。”
“比起这个,本楼主倒是更想知道你又是如何知晓是魔教的人留下了消息的。”
很好。
在白深容心急前她倒是一时没防备。
暗吸口气,她面不改色道:“因为先前在玄情楼帮云管事整理经卷时,云管事指出有一处错了,错的那处正是关于魔教的历来使用的这个标记。”
说着谢酒棠重新拿过那个白玉杯,杯底的那簇火焰显然是被人有意刻上去的。
见白深容不语,她继续镇定道:“楼主还有想问的吗?”
白深容仍是不语。
见状,谢酒棠便趁机问道:“那楼主既然也已知晓是魔教的人了,那……”她原本是想问“消息究竟是什么”但转念一想还是换做了:“那楼主可要继续待在此地?”
过了片刻,还是不见白深容答话,谢酒棠便也不急,在一旁静静看着。
在那敲着桌面的四指收住的一刹那,白衣一拂,那双原先空濛温淡的眸子里盛满了阴翳,他向谢酒棠看来,突然地问道:“洛君流在长生门只习了医术?”
“洛师兄?”谢酒棠不知他怎么又扯回洛君流的身上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不完全荒废了武学,只是师兄更喜欢医术,自然也在医术上花的精力多些,但也不是没有半点功夫。”
“那比之长生门门主的女儿——你那个师妹如何?”
“她的武功自然是跟师父学的,洛师兄自然是远比不上。”谢酒棠自然而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