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酒棠一时怔住了,感到大事不妙。
若说在这之前洛君流执意要回长生门只是他一时的决定,那么再往前回忆,前几日,他们在客栈里碰到的同时出现的王家人是不是太巧合了?
当初王嫣提起过说她是要去与自己大哥汇合,若不出意外,谢酒棠想,那个时候她大哥或许已经赶到长生门了罢?
那晚她和白深容在客栈听到的王嫣呵斥那几个黑衣人,从话语中依稀能分辨出那几人是与魔教作对,王嫣虽看起来惧怕自己大哥但仍是那么做了,足够说明王家的立场了。
谢酒棠面色越来越凝重,又或者说,她现在已经可以由此大胆推测,与长生门同气连枝的七世家,这一次,是全部都冲着魔教去的?
有利可图,有益可取。其实若七世家不出手,长生门应当也可以摆平,魔教这一回根本看不出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这般赤.裸.裸的挑衅,他们就不怕江湖借此大做文章吗,这不是七世家已经出手了吗?
但或许还没那么夸张,谢酒棠暗自道,毕竟现在她知道也只有王家与洛家,七世家不一定会所有都出手来干涉,有几个一向谨慎,比如沈家,萧家,越家,这几家究竟会不会插手,大约会视情况而定。
耳边风声猎猎,眼前白衣翩跹,残影一晃而过,谢酒棠一惊,思绪被重新拉回,这回将视线停滞在前方那个谪仙身姿,落落风华的背影上。
还有,先前在醉倾斋那段长久的缄默,恐怕白深容那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切了吧。这般骇人的远见与算计简直令人心生寒意!
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谢酒棠不禁危险地眯起那双墨玉眸,明明六年前还是个将喜怒都溢于言表的少楼主,一晃六年,竟蜕变得如此令人生畏,这样一来,岂不是更显得她没什么长进了么?
隐约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危险的略带怒意的视线,白深容行进的脚步略微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继续掠地而行。
又走过了绕过了几处石桥,白深容俯视路面的眼神倏地变了,跟在身后的谢酒棠也先疑惑地停住脚步,继而质疑地望向白深容。
“楼主。”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这石桥我们已经至少路过三次了吧。”
白深容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答话时仍没什么表情:“嗯。”
嗯什么嗯?还没听出来小爷想问的是“你到底认不认路啊”!接着就听他自语道:
“可依照笑书给的信上,确实是往这边……”
谢酒棠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皱着眉,生平第一次看眼前这个拥有谪仙般雍容高雅的倚魂楼楼主露出痴儿一般的神情。
慢着,难道说……江湖中众人皆惧的倚魂楼楼主,该不会,是个路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谢酒棠差些被自己呛住。
不过确实,从倚魂楼到镜花宫一直都是绝音驾的马车,而从镜花宫出来到那个客栈,再到醉倾斋,因着醉倾斋本就是倚魂楼的地方,不可能走岔。那时谢酒棠也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但,从醉倾斋再出来,既不是回倚魂楼的线路,而是直接去长生门,所以,谢酒棠这回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虽然还说不上路痴的程度,但这白深容的认路能力确实不怎么样,果然啊,就连谪仙般的倚魂楼楼主也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短处。
谢酒棠勉力压下那不断翘起的嘴角,心底不由一阵幸灾乐祸的狂笑。
只见白深容不悦地侧过眸看她,她又识趣地敛了笑意,但却怎么也压不下那弯起的眼眸。
那双眼眸浅浅地浸在日光中,如一块黑曜石嵌在一弯清潭中,颦笑间似清风掠动,水波流转,温婉而张扬。
白深容侧过眼不再看她,似乎才想起什么一般:“本楼主倒是一时忘了你本就是长生门的人,可认得去路?”
再生硬的话题到了白深容口中也能自然的如同飞花摘叶般随意,但谢酒棠听后,只有更想笑,瞬间也没了被他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的恼火,最后只能尽量正色道:“自然是认得的。”
“其实呢,楼主走的这条路还是对的。”只不过绕远了而已。谢酒棠识趣地将后半句放在心底。
“今日能到长生门吗?”
“恐怕……不行。”说完谢酒棠就看见白深容霎时沉下的脸色,不由暗诽:还不是都因为你自己不认路!
白深容又问,此处离长生门究竟还有多远,在听到谢酒棠的回答后彻底陷入沉默。
半晌,白深容无可奈何地以指点了点眉心,看着天色,便干脆道:“那便先不去长生门。”
“啊?”闻言谢酒棠惊诧地看过来,却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可是……”
“你先前是否说过你那夜师姐通常不待在长生门中?”
“的确,但我也是听另外师姐说的,说她不喜欢学医术,大多时候是师父逼着她学,所以常常逃出门外,去君梅轩一个人喝酒解闷……”
谢酒棠兀自说着,但说完后自己也是一怔,随后暗暗重复了一遍,对了,君梅轩!
回雪城中三处好地方:红袖楼,醉倾斋,剩下的那个,可不就是君梅轩!
“去君梅轩!”白深容毫不犹豫道。
谢酒棠这回也未反驳,的确,从他们现下的情况看,去长生门只能耽搁更多的时间,不如先去最近的君梅轩碰碰运气。
深吸口气,谢酒棠再一次神情复杂地将视线停在白深容那双空濛而温淡的眼中。
她自然知道白深容去君梅轩不是要找夜展眉,而是他深知洛君流的品性,洛师兄一向尊敬师父,所以对夜展眉当初也是百般容忍,甚至谢酒棠从别的师妹口中得知,师父因此要罚夜展眉时洛君流还曾求情。
那这一回,魔教既已将事情弄大,在师父还未回到长生门的时候,洛君流自然是会尽力看着夜展眉。
只是,究竟是明跟着去,还是暗自保护,就难说了。
道了句“楼主英明”,谢酒棠望了望来时的方向,最后假意在前方带着路,暗暗庆幸终于可以不必时时刻刻看着那讨厌的衣裳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