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吃到七七八八时，诸位长辈总算是想起要给年轻人留一个独处的空间。

“那就去蓝宝石喝杯咖啡吧。”曹晔似是主动提议，只是他往后斜靠着，眼睛并没有看向顾一方，他问的是自己的父亲。

曹伯伯道：“好的呀，蝴蝶酥奶油小方要是有的话，你带点回来，你妈爱吃。”

“哎哟，曹先生真是老体贴的喏。”从听到曹晔说蓝宝石起，顾姨妈的眼睛就开始忽闪，流露出几许期盼。

和旗袍店“银海往事”一样，“蓝宝石”也是银海市百年老店，店中的奶油均用动物脂肪制作的，最著名的奶油小方风靡了一百多年。这家老牌连锁店，通常只是在城市各中心区域开一小间门面，并没有设置餐座。但距离此处不远的白桦路上，有一家大门店则设有咖啡座。

这家门店从落地窗望去，皆是五十年以上的法兰西梧桐，和成片的银海老花园洋房，颇具老银海情调，当然在顾姨妈眼里，最有情调事，还是从绿荫相连的行道上，一路逛过去。

然而，作为东道主，曹伯伯还是客气得拦下辆出租车，打算让曹晔带着顾一方过去，再三推辞下，最终坐上这辆出租车上的是曹伯伯、吴阿姨、顾姨妈、顾妈妈四人。

等车门关上时，顾一方还能听见顾姨妈假意推辞道：“哎呀，都不顺路的，这怎么好意思。”她听着，只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等车子开动，顾一方和曹晔才转身离去，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虽不是很远，却也泾渭分明。

“其实我比较喜欢吃西餐，不过国内的西餐都不太正宗。”为打破气氛，曹晔开口了。

可他的话题，顾一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只跟张佳薇吃过老银海改良的平民西餐厅“查理西餐”，但她很清楚这种西餐厅说出来，对方根本瞧不上眼，也就只好道：“我没吃过西餐，这到不太懂。”

曹晔道：“哦，这样啊，我跟你说啊，就算号称是银海最高档的香缇牛排其实也是改良的，稍微正宗点的，反倒是那些国外品牌的五星级宾馆餐厅里，但这些餐厅也做不出我在国外吃过的那种味道。我跟你说啊，这主要是国内没那国外那么好的牧场和水质，所以国外的肉都不怎么加香料，也不怎么加盐，那肉本来就带着味道，特别好吃，国内如果也这么做，根本吃不下去。”

顾一方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好点点头，曹晔见她没太大反应继续道：“哦，对了，你应该没去过国外吧？”

顾一方摇摇头道：“没去过。”

曹晔点点头，还是自顾自说起了在国外的经历，这一路上顾一方只好配合着微笑点头，曹晔说得都是中文，她却好像是在听外文一般，那是她全然不了解的世界，可是这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经历对她而言，却是激不起丝毫的浪花，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曹晔正说得起劲，猛然间一阵喇叭急按，弄堂口冲出一辆摩托车，曹晔连忙闪身跳开，顾一方也急忙往另一边躲，却没留意人行道与坡道落差的台阶，脚一下踩空了。

幸好边上就是人行道扶栏，顾一方拼命扯住，才没让脚扭着，曹晔站在她对面问，“你没事吧？”

顾一方摇头，定了定神，站起来看着他，曹晔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顾一方跟上去，走了几步发觉不太对劲，右脚脚趾头传来一阵凉意，她这才发觉，可能是刚才太用力，右脚皮鞋脚趾部位的鞋面竟然开裂了。

她脸噔一下就红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快到目的地了，曹晔索性也不说话了，加快了脚步，顾一方只觉苦不堪言，想要跟上，但鞋面开裂似乎更大了些，她只好放慢脚步。

曹晔到了店门口，转头才发觉她慢吞吞地走着，拉了他一大截，曹晔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顾一方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大约是顾一方鞋子坏掉的样子有点好笑，曹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怎么鞋子坏了？”

顾一方低着头道：“刚才躲车时，蹭到蹭坏了吧……”

曹晔道：“哎呀，以后不要买这种假名牌，质量太差了，先进来坐一会儿吧。”曹晔推开门，让顾一方先进，随后跟着进去，对上前询问的服务员说了声：“两位。”

到了位置上，顾一方已经羞愧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曹晔迅速点了单子，并嘱咐预包了四块奶油小方和两袋蝴蝶酥。等全点完了，服务员离开时，他才好像想起了什么道：“顾小姐，你要不要也带点回去。”顾一方摇头。

之后两人的又陷入了沉默，曹晔再次试图打破沉默，询问顾一方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有哪些兴趣爱好。

顾一方突然觉得面对曹晔，她很难开口说出自己爱好，但还是硬着头皮提了国风两字，果然曹晔好像看外星的表情看着她问道：“什么？”

顾一方只好再次回答，并尝试解释道：“国风，就是我们国家传统的衣冠服饰。”

曹晔十分惊讶，两条眉毛撑得老高问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啊。”

……，顾一方心里只觉一阵无语，口气愈加虚弱道：“我是对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比较感兴趣的。”

“哦，那你是不是喜欢《红楼梦》之类的古装片咯？”曹晔试图接上顾一方的话题，顾一方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她突然间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何子衿总是一点就燃，实际上，面对曹晔的言辞，她也有些要抓狂了。

“我不太看电视……平时就看看书，最近还在读自学考。”顾一方决定转移话题。

曹晔更加惊奇道：“哦，你在读自学考啊，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早就大专毕业了，好以为你是跳级的。”

顾一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原因，说家里穷么？

正尴尬间，曹晔点的咖啡和蛋糕端了上来，曹晔示意服务员把拿铁端到顾一方面前道：“顾小姐平时不喝咖啡吧，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点了拿铁，这个适合不太喝咖啡的人。”

顾一方点头说了声谢谢，曹晔喝了口咖啡道：“我这个人到是不爱看书，书也读得少，大专最后一年几乎也没怎么上，不过为了将来能定居国外，我有额外报了外语班。平时也会看看外国连续剧什么的，对了，你在家上网吗？我可以推荐些剧给你，都是有中文字幕的。”

顾一方摇头道：“家里没有电脑，我就上班时会挂下qq。”

听到这里，曹晔也摇了头，说道：“我上班时，到很少坐办公室里，我们做业务的，经常需要跑，对了，我有车，就是市中心不太好开，所以停在公司里，没开出来，以后有机会一起玩。”

顾一方嗯了一声，实在是接不上话了，之后也只好仍由曹晔一人唱独角戏，咖啡喝到一半时，曹晔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半转过身，抖着腿说了几句，最后皱眉道：“好了，我知道了，王主任那边我一会儿过去。”

待曹晔挂上电话，气氛陡然间松弛了下来，两人仿佛有默契，终于可以解脱了。

曹晔简单解释了公司有事，他现在得走了，就叫服务员结账，结账完后，还是很有礼貌的问顾一方要不要帮她叫车，或者帮她买双鞋。

提到鞋的事情，顾一方脸又热了起来，连忙摇头道：“没事，我自己会处理。”

曹晔见她拒绝，也似是完成了任务，挥手与她道别，匆匆离开蓝宝石。

顾一方见他离开，只觉一阵疲惫，她早猜到了这场相亲没有意义，却没想到不仅没意义，还尴尬透顶，她愣愣得拿出手机，翻出张佳薇的号码，不断按着键，看着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终于点下了绿色的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