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荒神族皆知,这场九州神族的封后大典极为奢华,历石山从山脚到山顶共修九十九级玉阶,九州帝后将携手拾阶而上共同走完,直至山顶,接受五荒朝贺。所以各荒神族之人是为礼节也好、真心祝福也罢,哪怕是就为了来一睹这九十九级玉阶的奢华之景也都纷纷来到了历石山。这场大典竟比五荒大朝更为盛大热闹。
昏帝耗三十年修为亲自布下的千里青云浮于玉阶之上,五彩鸟在半空盘旋,五彩羽毛的五彩流光洒向青云玉阶,洒在玉阶上正携手而上的两人身上。那男子气宇轩昂,一身明黄贵气天成,红丝线织就祥云样更添喜气,他掌心牵着的女子,金蚕丝、红绣样、鎏金冠、碧玉簪,金织流苏喜帕遮面,万千荣华于一身。人人道昏帝风流,金屋藏娇无数,至此刻方知多年的太子妃位空虚是为这一挚爱女子。
千里青云玉阶之上一步一阶,五彩流光之中步步相携手,终于在众人惊叹艳羡的目光中九州帝后走上了山顶。垚坤举起白玉杯,“九州所愿,天下共穰,四海升平,五荒繁荣,全赖吾等神族共护人间,九州昏后,贵女璞意,品性端良,定能襄佐本王,共护海内九州!为护人间愿赴生死!”
南荒赤帝焱昌、东荒青帝桑矜、西荒太子金乾共举杯应声,“为护人间,愿赴生死。”
余下各神族族众也纷纷随声附和,顿时整个历石山响彻着神族为护人间愿赴生死的誓言。
众人声音余音未尽,便有一低笑声从空中传来,“呵呵,五荒繁荣,可是算上了我北荒?”
众人循声望去,泥悔从空飞降,“垚坤,论辈分我似乎应当称你一声兄长,论灵力强弱我想我更有这资格继任九州神族的帝王。”
垚坤闻言神色一紧,“你乃这世间异数,如何能继承正统。”
泥悔一双邪魅的眼睛透露出邪气的笑意,“呵呵,别紧张啊。我杀了父亲,大逆不道,自是无颜再来与你争这帝位。”泥悔沿着玉阶一步一步走上去,靠近垚坤,“所以啊,我决定继位北荒黑帝。你承认我这个黑帝吗?”
垚坤心中难以捉摸这泥悔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能顺着应答,“北荒黑帝是要水灵极强,你如何胜任得了。”
泥悔嗔怪的样子,“难道你忘了我的母族是谁了?大名鼎鼎的清莲帝姬啊。”
这一句话顿时在原本安分寂静的观礼神族众人之间炸开。
泥悔前日里大闹五荒大朝,杀了许多神族人,甚至包括昏帝。可除了昏帝死前亲口告知垚坤泥悔的身份,众人都是不知内情的,如今从垚坤和泥悔的言语之间,众人都猜到了其中隐秘,真是惊得众人倒吸一口气。人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莫不是昏帝与清涟妖女所生?”
“清涟与异族结合却未易经洗髓,终是生出祸端,孽债啊!”
“前有洛央,后有泥悔,这清涟真是遗祸千年啊!”
“我想起来了,当年昏帝为娶清涟还要休弃昏后,被族众反对,本以为这事便了了,没想到这二人早就不顾神族规矩,暗通款曲了。”
“这泥悔不得不除啊!否则众生不安啊!”
泥悔听得这一句话,不太高兴了。眨眼间在人群中将说这话的白胡子老儿凌空抓起,黑色的指甲紧紧掐着那老儿的脖颈,“想除掉我?看来上一次的五荒大朝,你是没去吧。”
众人之中但凡出席了那场五荒大朝的人听得这一句话,不禁想起三十年前的五荒大朝,那场腥风血雨,一场赌试竟成了厮杀。幸而有穹无在场,总算击退了泥悔。
泥悔一脸惋惜的摇着头,手上一用力,指甲便掐断了那人的经脉。“我啊,还是喜欢清静,不喜欢听人胡言乱语。”
神族众人鸦雀无声。
焱昌在席中如坐针毡,实在不堪受辱,正要上前一步,桑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从长计议。”
焱昌勉强压住心中怒气。
垚坤心知,此刻即便是鱼死网破,也是自己的鱼死,自己的网破,根本不能奈其分毫,不如示弱。
垚坤拱手作揖,“本王大婚,黑帝到来,不胜荣光。”仿佛之前的风起云涌不曾发生,仿佛地上横着的尸首无人能看到,众人也纷纷恭迎黑帝。
泥悔点了点头,欣然受了这份大礼,“昏帝,客气。你迎娶我的亲妹,我到场也是应该。”
垚坤心中一惊,泥悔是如何知道自己要娶的就是洛央。
“亲妹?那不就是洛央?”众人又开始了嘈嘈杂杂。
“洛央已死去百年了,不可能,许是其他什么人吧。”
“天哪,难道这世间还有北荒神族的人!”
“……”
垚坤面不改色,“黑帝说笑了,我的昏后是我九州神族的贵女璞意,怎会是你北荒神族之人,况且我竟不知你北荒神族还有什么人存于这世间。”
泥悔斜睨了垚坤一眼,径自走到昏后面前,“洛央。”两字出口,掌风煞起,喜帕落地,露出盈盈美人脸。只是这一回惊叹的不是在场的族众了,而是垚坤和泥悔。
“竟然不是?”泥悔骤然蹙眉。
“怎么是你?”垚坤也骤然蹙眉,不是洛央,竟然是桃妗,那洛央去了哪里,垚坤心中恼怒。然而不过转瞬,垚坤又神态自如,挥起掌风复又替桃妗蒙上了喜帕。“黑帝,你此举未免过于无礼,尊你是北荒黑帝,又念你寻妹心切,本王不予怪罪,只是若再耽搁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泥悔冷冷一笑,“嗯,洛央这丫头看来是跑了,也省了本座的力气了。”泥悔从侍人手中的玉盘中拿起杯酒,一饮而尽,“恭喜昏帝了,喜酒我喝过了,就不多逗留了,我还要去寻我那妹妹呢。”泥悔说罢飞身上云端而去。
大典继续进行着,只是垚坤面色僵硬,再无笑意。而红妆下的桃妗内心忐忑却掩不住雀跃着的欣喜。
夜幕如洗,桃妗在榻边端坐,终于等来了垚坤。垚坤沉稳地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到桃妗能从喜帕的空档中瞥见垚坤的一双金色鞋尖。
“桃妗。”
“嗯。”桃妗心中满满的忐忑。
“从今日起,你是我的昏后璞意。”
桃妗一愣,他竟真的承认了自己,“太子。”
“你该称我一声昏帝。”
“昏帝。”桃妗羞怯。
“一年后,我会昭告天下,昏后病逝。”
桃妗尚沉浸在欣喜之中,一时之间没缓过此话深意,“嗯?”
“你且准备着寻好去处吧。”垚坤声音冰冷,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桃妗扯下喜帕,一双桃花眸已如泪洗尽,此刻的她心灰意冷。我以为凭着你对我的一点点恩好,只要我足够努力终究有一天可以走进你的心里,可是直至此刻方知,你对我哪怕千恩万好,终究与爱无关。
而此刻,洛央已一身荆钗布衣,全然凡人模样混迹到了巴国之中。
而此刻,洛央已一身荆钗布衣,全然凡人模样混迹到了巴国之中。洛央灵力全失,神族根本无从追查她的踪迹,巴国乃是伏羲大帝的后人——后照建立的国家,不如沃民国那般富庶,却也是人人富足一片祥和。
巴国在历石山西南面,要去招摇山,洛央仍需向西南走去,走到九州、西荒、南荒接壤的边陲。洛央一边嚼着祝余草充饥,一边向荷包里的迷谷寻问方向。只是没有灵力傍身,实在是容易疲惫,洛央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洛央靠着一处水洼屈膝而坐,“我怎么这么没用,才走了不过半日,就走不动了,若按照这个速度,我得何时能上得了招摇山。”洛央无力地揉揉自己的酸软的小腿。
“你这两条小短腿走得还不慢。”一个邪魅的声音从洛央背后传来。
洛央扭过身回头看,一身华贵的黑色锦袍,一张五官尽是邪魅之色的脸,长得明明很好看,却让人见了心生战栗,“你是谁呀?”
“我叫泥悔。”
“泥悔!”洛央瞠圆了眼睛,刚闻听他的事迹,这就见到了活人,“你伤了穹无?他现在在哪?”
泥悔极妖娆地坐了下来,“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姐姐,你怎么心里却只惦记你的情郎。”
“姐姐?”洛央难以置信,“你是女子?”
泥悔摘下发带,万千黑发迎风散开,“我何时说过我是男子,是那群蠢人觉得像我这般妖魔定是男人,况且敢仔细打量我的人已经死光了。”
洛央赶紧低下头,再不敢盯着泥悔看。
泥悔掩嘴轻笑,“母亲是个愚人,你这个妹妹却挺有趣。”
洛央低着头,抬眼瞧着泥悔的神色,这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应该不会杀人的吧,“你不打算杀我?”
泥悔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可是,你连你亲生父亲都杀了。”洛央嘟嘟囔囔不敢大声。
“母亲把我寄养在冼宸国,为了时时陪伴我,不惜舍弃神族灵力嫁入冼宸国,可是那位父亲却在母亲死后将我囚禁在玉山山谷,把我当作他统治世间的秘密武器暗中教养。我被囚禁了整整七百年,表面屈从,内心痛恨。终于那整个玉山山谷的灵气再也不能镇住我,我便逃了出来,出山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杀了他,为了自己七百年的困苦,也为了母亲,为了北荒灭族之仇,也为了冼宸国灭国之痛。”
洛央点点头,“哦,那你现在出来了,打算做什么呢?”
“我已经是北荒黑帝了。”
“恭喜恭喜。”洛央语气显然没心没肺。
“真不公平,母亲封印你的记忆和灵力,却让我在这世间承受着仇恨。”泥悔斜睨着洛央,“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挺想杀了你呢。”
洛央拼命摇头,“别别别,我也痛苦,我也痛苦!”
“你要跟我回北荒长右山吗?”
洛央讪讪地笑笑,“额,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呢。”
泥悔轻蔑一笑,“不就是去找你的穹无,你还真以为你俩能有什么好结局,你连他是个什么你都不知道吧。”
洛央好奇起来,“难道你知道他是什么?”
“我知道,可是并不想告诉你,你不吃点苦,我实在是心有不平衡。”泥悔说罢便起身,顺手扔了一枚玉简到洛央面前,“去寻你的小情郎吧,如有一日被辜负,好好念念这玉简里的经文,我想到时候你会乖乖回来长右山了。”
洛央捡起玉简的功夫,泥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洛央不甚在意,把玉简扔进袖子里,收拾收拾起身继续赶路了。巴国的路平坦,洛央也很快就走出了巴国,只是再往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