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仰躺在榻上发呆,她浑身仍虚弱得很,躺着着实无聊却又爬不起来。一闲下来发呆脑海里便又是一幕一幕与穹无相遇相识,穹无的温柔保护,自己的懵懂相思,最后一幅画面是穹无居高临下说的那句“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每每回忆至此,洛央都会痛苦的闭上眼睛,打断自己的回忆。就像是优美的琴音泠泠诉说着情愫却猛然琴弦崩断。
洛央正眉头紧皱地闭着眼睛,忽感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眉心。
“别不开心,看看谁来了。”
洛央顺着穹无的轻抚舒展了眉头,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穹无的手,睁开眼睛,“小青、小白!”洛央真心欢喜,这一双鹣鲽鸟自从在假不归林一别就再没见到过了,在九州神族的历石山上只听说了它们的踪迹却也没能见面。只是一转念,洛央想起这一双鹣鲽鸟是被自己派出去寻穹无的,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留着它们陪伴自己呢。
“这些年,你们去了哪里?”洛央抚着小青小白的羽毛,问道。
小青小白齐齐乖巧地低头在洛央怀里蹭蹭,用心语向洛央说道,“我们刚飞出不归林不远就被节薅王子擒住囚禁起来了。这才逃出来一路追寻你到了历石山又到了这里。”
“可是桃妗不是说,你们寻到了穹无吗?”洛央不解。
小青小白齐齐摇头。
洛央想了一会便想通了其中原委,也不管小青小白能否听懂,自顾自地说,“桃妗是为了让我振作,只是她若不撒这个谎,我不曾苦苦追寻,残留着点美好念想,风光嫁作昏后也不错,何至于今日这般惨状。”
穹无在一旁听了,陡然生出一阵想踏平九州神族灭了垚坤的想法,“央央,我曾找过你。”
洛央心中暗暗冷笑,凭你的本事若真心想要寻找怎会找不到,“你自问,可曾决意弃了我,与我永生不见?”
穹无曾闯入玉山得麒麟尊者点醒,决意放弃过,穹无三十年昏睡中不断在梦境中浮现与洛央相杀的场面,决意放弃过,“可是……”
一句可是就证明洛央所说是确实,洛央更添一份心凉,“你出去吧。”
穹无无奈地暗恨自己,默然离开了。
直到日尽虞渊时分,穹无才又走进屋内,还带了些洛央爱吃的凡间小食。洛央却吃得没甚滋味,每样小尝一口便又回榻上躺着了。
洛央方才躺下,就一双手臂打横抱起,洛央仓惶地望着穹无,“放下我。”
穹无并不理会洛央。
洛央挣扎几次,扯得伤口生疼。
“别动。”穹无手臂上力道更添几分。
一路从屋内走到了屋外,一直到屋前的一处湖边,穹无才把洛央放在湖边一处兽皮铺就的软榻上。那兽皮被两棵粗壮地树吊在半空,躺在其中舒服得很又能纳凉。
“整日躺在屋内必是烦闷。”穹无替洛央整理整理衣衫。
“这湖?”洛央记忆中,这屋前原本并没有这样一处湖泊啊。
“近日刚刚挖建的。”穹无见洛央眼神中透着欣喜,自己也跟着欣喜起来。
穹无知道洛央喜欢水,身体恢复之前又不宜走动太远,于是在屋前辟了一处空地,挖出了个小小湖泊,引山顶的清泉流入。
“跟我在玉山桃林里挖的很是相像。”洛央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弧度,想起在玉山桃林里无聊又无忧的日子。
难得见到洛央笑容,穹无只一旁静静看着,生怕扰了此刻的静好。
清风徐徐,空谷鸟鸣,涟漪粼粼,古树荫凉,鹣鸟比翼,人影一双。
从此每日的清晨,洛央都由穹无抱到这里,同样是躺着,躺在这里就觉得心旷神怡许多。穹无每日都下山去,洛央心中知道,泥悔复立了北荒神族,神族之间定是局势紧张,穹无日日奔走,想来亦是在忙着神族争斗之事。
洛央仰头对着在半空盘旋的小青小白说道,“小青,小白,如今我也就是一届凡人了,半丝灵力也无,待到我伤势好转,我想就回到凡间,去安安分分做我的凡人。什么神族什么天魔再与我无关。我很想念做小乞丐的日子呢。你们愿不愿意随我去乞讨啊。”
“只怕树欲静而风难止啊。”
洛央循声起身回望,来人依旧那一身白衣。
“金乾?你不是被流放在白氏国了?”
“父王已故,金锵继白帝位,那流放的旨意也就作罢了,我只要不踏进西荒神族的熏吴山便好。”
洛央躺回软榻中,“眼看着帝位被他人取而代之却能如此云淡风轻的,怕这整个天下也就只有金乾你能做到了。”
“我想要的便是自由,得之便好,至于其他,我不在意。洛央你想要的便是穹无一番深情,现在就在手边,何不珍惜?”
洛央双眸微阖,“我想要的……”从前一心一意想要的确实是穹无的爱,只是一场执着一场空,转过头来反而觉得安宁便好。
金乾看出洛央满脸的疲惫和犹豫,“或者,你以为你放下的,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了。”
洛央看了看金乾,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件事情上,绕开了话锋,“金乾应该是来探访穹无的吧,你先随意转转或拾一处地方坐坐,穹无傍晚时分才会归来。”
金乾颔首一笑,“好。”转身边走着边又说道,“洛央还是颇有招摇山女主人的风范啊。”
洛央一怔,反思了自己刚刚所言,暗怪自己话太多了。
傍晚时分,穹无与金乾在湖边并坐对酌,洛央依旧躺在不远处的软榻里。
“看穹无眉头紧皱,该是为了眼下昏帝垚坤联纵其他神族讨伐北荒神族泥悔之事吧。”金乾轻轻转动着酒杯。
“这神族本应都是你这般淡泊清静,方能护得天下安好。如今却成了这般神族心性的远离朝堂,当权者尽是凡心贪欲泛滥之人的局面。”穹无语言之间有叹息之意。
“神族终究也是人,难免人性罢了。因果造时局,何必徒添叹息。”
“神族斗争,凡人何辜,神族一怒,苍生罹难。”
金乾无声长叹一口气,“穹无你还没勘破天命?”
穹无摇摇头,“古稷曾说每一代天尊诞生,无非是为了平神族战乱之劫,恢复人间秩序罢了,其中当在各神族间如何取舍,我尚且不知。”
金乾转头看看榻上的洛央,又回过头,靠近穹无几分,低声问道,“所以,你并不知道洛央在你的天命中是敌是友?”
穹无一杯酒饮至中途动作停滞,缓缓放下酒杯,低声道,“多半是敌。”
这回叹息的却是金乾了,“本以为,这洛央已然灵力尽失,靠近她你再不会命气受损,你终于可以与之成一双眷属了。可是这……”
“我还是会跟她在一起。”穹无语气无比坚定。
“你不怕他日为敌之时进退为难?”
“进退如何,不伤她便是。”
“你不怕天命觉醒之时被迫分离?”
“所以更要珍惜眼下能够相守的日子。”
“你不怕若你为天下苍生幻灭,留她一人痛苦?”
“如你所说,眼下我们已然双双在苦海里了。”
金乾再压低声音,“你不怕她恢复了灭族记忆之后?”
“她不会恢复记忆的。”穹无从容道,其实心中却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自信,只是他不愿为了这种未知而放弃现在。
“好!”金乾高举酒杯,“早就该如此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穹无!”
穹无微笑着举起酒杯碰上金乾的酒杯,二人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道这番言语,洛央可能听得清楚?”金乾微微偏过头去,拔高声音道。
躺在软榻上的洛央缓缓睁开眼睛,什么天命?什么幻灭?
“好!”金乾高举酒杯,“早就该如此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穹无!”
穹无微笑着举起酒杯碰上金乾的酒杯,二人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道这番言语,洛央可能听得清楚?”金乾微微偏过头去,拔高声音道。
躺在软榻上的洛央缓缓睁开眼睛,什么天命?什么幻灭?
若他之前种种是有苦衷的,那他究竟爱不爱我呢?洛央心中默想。
转眼半月过去,洛央伤势已经好了七八分,于是遍试着自己下地走路。
从床上走到门前还是不费什么力的,洛央觉得还是再适应适应自己走路,便又从门前往床边走。一转头,洛央抬眼注意到墙上挂的那幅画。
风景还是招摇山巅上的那副风景,只是飘渺云端竟睡着一少女,那五官模样生动如许,显然就是洛央自己。他什么时候添了自己的画像上去?挂在此处是因他心中也有几分思念吗?想到此处洛央赶紧摇摇头,甩掉自己自作多情的念头。脚下却不舍得离开这里,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幅画,想到多年前穹无送了这副风景画给自己,自己将它挂在此处还硬是赖了这块墙也归自己,真是幼稚可笑。洛央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痴笑着。
穹无从另一侧内室走出来,见洛央站在那里痴笑,踱步到洛央身后,轻轻环住洛央。
洛央一愣,转身间,挣开了穹无的环抱,“多谢这些日子的照拂,我伤势已好的七八分,这两日便打算离开了。”
穹无顿时觉得从头冷到脚,“不行。”
“我要走,你拦不住我。”洛央较劲地瞪着穹无。
穹无眉头紧皱,“央央,你就留在这招摇山可好?”
洛央挑衅一般地看着穹无,“为何?”
穹无半晌无言,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出口却不是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我想让你留下。”
洛央一个白眼,“我想走。”说完径自越过穹无,走到屋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