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机如今也能独挡一面了。”下山途中,焱昌与楮机攀谈。
“族中不幸,长姐遇人不淑,本王除了独当一面也没有其他选择啊。”楮机尖锐直言。
“楮机还是这样的性子,直来直去,可是为帝王者切不可如此,遭人利用。”
“哦?赤帝是在后悔当年与昏帝狼狈为奸嘛?”
焱昌大方承认,“没错,当年无知,助纣为虐,遭人利用,酿成大祸,至今悔恨。希望你莫要步了后尘。”
楮机心中有些忐忑,此言莫不是他知道了些什么。
焱昌却不待楮机作回应,召唤来毕方鸟,飞身离去了。
按照约定,南荒和北荒各自发兵三万,作佯攻之势。东荒和西荒各自撤兵三万,佯装支援南北之势。
果然如所料,垚坤从西荒撤兵增援北荒。
如此按照计划,应当从东荒或者南荒进攻。
此时,楮机传来音信,愿从东荒方向率先进攻。
洛央点头,“楮机如今颇有帝王气度了,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缠人的小丫头了。”
穹无却道,“她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过,从南荒发起攻势似乎更好一些。”
“为何?”洛央不解。
穹无虽心有猜疑,却无实证,不愿出言构陷他人,免得徒生嫌隙,便道,“火灵力克土灵力,南荒更宜。”
洛央点头称是,“嗯,没错。那便如此。”
穹无以拳掩嘴,露出浅浅笑意,“央央已许久未这般乖巧了。”
洛央听得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温软话,转而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你犯病啊。”
穹无却笑的更甚。
楮机一把将北荒传来的玉简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我就说了,他们已对我生疑,果然不肯从东荒发兵!”
垚坤却不疾不徐,“无妨,他们不肯来东荒,你就逼他们来。”
“有何对策?”楮机疑问。
垚坤笑而不语。
北荒、西荒、东荒大军尽数集结南荒,可谓倾四荒之力,从南面向垚坤的大荒神军发起进攻。
五荒神族,帝王之力不轻易现世,如帝王出手必定毁天灭地。而此番各神族挂帅出征的正是各族帝王。
此等人神大战,五灵齐出的场面,上一次还是八百年前,北荒的灭族之战了。
那一次,九州神族纠集四荒北上征伐,而这次却是反过来北荒神族统领四荒南下攘乱。
一切如预期,进行的很顺利,垚坤在南面的布防没有重兵,四荒联军连战连胜,大荒神族连连败退。
因有大荒神军中凡人参战,四荒联军不施灵力,仅凭刀戈推进战线。仗着人数优势一路向前。
十日之后,大军推进顺利,再需五日便可直驱九州城。只是大军却停下了脚步。
楮机接到战报,东荒遭到大荒神族侵袭,且态势不妙,于是楮机连夜召集东荒神族军队赶回空桑山。
此刻大军驻扎在不周山之阴,洛央与穹无一身战袍,仰躺在星空之下,享受着战火之间的片刻安宁。
“这星星都被漫天的沙尘掩得不亮了。”洛央叹息道。
“凡人也好,神族也罢,有人热爱美好的和平风光,也有人热爱硝烟中征伐驰骋。”穹无却没有叹息,格外淡定。
“你是天尊,是真神,看得开阔。”
“也有执着之处。”穹无颇有深意地转头望了洛央一眼。
洛央感受到穹无的目光,心底很不自在,“你我只是政治上勉强的伙伴。过去对于我来说一文不值,你大可不必执着。”
穹无未多言,默默望向天空,“说正事吧,我觉得眼下形势很不寻常。我们需得小心行事。”
“我也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一切太顺利了。”
“四荒联军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而不见对手增援,这绝非正常。”
穹无此言,如迷雾中的灯,瞬间将洛央的预感照得通明,“没错!我终于知道为何一直以来如此不安!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我们但看垚坤是何计策。”
洛央见穹无淡泊的样子,也安心许多。
此处人影成双,自有一处背影凄凉。
焱昌用重黎火布好“明夜如昼”的阵法,独自提了一壶酒找了一处屋顶闲坐。
如今这般光景,却仿佛自己是个妻离子散的老人啊,当年的意气风发、恣意潇洒早就随着一壶又一壶的酒,跟岁月一并咽进了肚子。
焱昌面色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多少次含着泪去回忆过往痛苦不堪之后,而练就的平静着回忆的本领。
凡人面对生离死别、苦痛磨难,常常求神问命,期冀一份奇迹。而神族面对这些,既知一切是命运天道,能做的也只剩下平静,无处寻求希望。
一幕一幕的过往光景,一杯一杯烈酒穿肠下肚,焱昌卸去灵力自省,方觉有些微醺了。
焱昌起身,脚底一滑,一片砖滑落下去,寂静的夜中碎响得格外清亮。
屋里面似乎有孩子被惊醒,传来啼哭声。
紧接着是女人低声哼唱摇篮曲的声音。
焱昌循着呢喃的歌声,脚下不听使唤地走到屋门前。
烛光在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怀抱一个婴孩的身影。这画面是那么的宁静美好。
“小棋良,不哭不闹哦,乖…”女子温软地哄着婴儿。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
桑矜离开的这些年里,焱昌一直掌握着桑矜的踪迹,默默保护。暗卫递上来无数幅画像,焱昌只能对着画像去相思,去幻想桑矜如今是怎样的生活、怎样的容貌。
这是第一次,桑矜距离他如此之近。
看着桑矜怀抱棋良的身影,焱昌心里参杂着喜悦、幸福和可望不可及的忧伤。
棋良终于重新安稳睡下,桑矜把他安置回榻上。
桑矜这才推开门,想看看是什么响动。
推开门,庭院空空,地面上两片碎瓦。可桑矜清楚感知到了附近有强大的火灵力,她隐约猜到焱昌身在不远处。
桑矜驻足片刻,转身进了屋里。
木门吱呀一声阖上,那声音在门里门外的两人心上蔓延开无限凄凉。
当月上中空,漫天繁星时候,他依旧在门外……
月落星稀,夏虫低语时分,那赤红的身影纹丝不动……
月影稀松,天空泛白之时,焱昌缓步离开……
屋里面,桑矜睁开双眼,一双清亮的眸子盈满雾水。
焱昌刚回到大营,洛央和穹无便老远处飞身而来。
“焱昌,你一夜未归,我们正担心呢。”洛央急急道。
洛央和穹无满身露水的气息,想来也是一夜未眠。
焱昌想,应当是洛央忙于战事,这才请了桑矜来亲自照料棋良,嘴上也不愿再提及此事,“无事,害你们担心了,我就是随意走走。”
洛央摊开掌心,一枚玉简,“东荒求援,我们寻你一夜就是打算与你商量此事。”
“求援?”焱昌思量片刻,东荒兵力本身不弱,按照先前预测,大荒神族并未在东荒做强兵力部署,即使突然发起进攻,东荒也不至于不敌对方啊,“莫非,大荒神族此刻打算放弃守卫九州城,倾全族之力攻下东荒?”
“确实有这个可能,垚坤让我们扑了个空城。”洛央道。
穹无却道出另一种猜测,“还有一种可能,楮机在撒谎。”
洛央皱紧眉头,不愿如此猜测,“楮机,与垚坤联手,埋下陷阱。我觉得这不可能。”
焱昌亦是爱屋及乌地相信桑矜的妹妹,“是啊,楮机没有理由这样做。楮机不会这样的。”
“好,那就由我带兵向东荒援助吧。”穹无请缨,如果东荒是个陷阱,那么由他来应对。
“我去吧。穹无,西荒兵力盘踞在九州,若西荒起事,尚可及时增援,若远赴东荒,必定军心不稳。而此番以南荒为据点进攻,焱昌和南荒兵力更不宜擅动。所以,我带北荒将士前往最佳。”
穹无心知,洛央所言不错,确实此番洛央带北荒兵力前往是最合眼下情势的。
穹无迟疑的功夫,洛央拍拍穹无的肩膀,“就这样定了,我会小心,你放心吧。”
洛央立刻点半数北荒兵将,出征空桑山。
临行时,穹无终究不放心,穹无偷偷在洛央身上中下同命诀,若洛央心中紧张异常,穹无可立即感知到,如此若洛央遭遇危险,穹无便能及时施以援手。
穹无和焱昌继续率兵向前推进,很快便顺利攻进了九州城内。
大军刚迈过九州城的界碑,东荒便传信昭告五荒,与北荒决裂。
“黑帝洛央,不守诺言,为报私仇,杀害我族司兵长老,枉顾众生之大局。且百年之内,神族之中死于其手的长老族众颇多,细思可知,死者皆是主张北伐之人。本族深以为北荒联纵之举,为天下大义征讨大荒神族是假,为报数百年前北荒国仇家恨是真。如此,灭异己、报私仇,何以服五荒之众。恕我等不能与之为伍,亦规劝尔等神族当以天下大义为重!”
焱昌惊诧道,“洛央杀了东荒司兵?”
穹无未作回答,草草收了玉简,对焱昌道,“赤帝,我须前往空桑山一遭,三军事宜就拜托你来一力主张了!”
焱昌抱拳回礼,“义不容辞,天尊是否要点兵随行。”
“不必,我一人足矣。”穹无匆忙辞别焱昌,便驾云前往空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