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微微一叹,皇帝摆了摆手,低声道:“算了吧,朕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了。”
跪着的高绍全心中也在激烈斗争,征召流民从军,从而治理流民,其中凶险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这也的确是迅速组建东宫六率的好机会,实在是不容错过,微微咬牙,高绍全恭恭敬敬大礼道:“微臣愿意。”
“啊?”皇帝倒是愣住了,他惊讶的看着高绍全,从高绍全挣扎的心态看出,高绍全也不敢接受这么重的担子,只是…皇帝沉默了片刻,正声道:“高卿,你可知其中凶险?”
“臣知!”高绍全既然决定接受这个担子,就想好了一切,也不会多想那些困难:“臣知流民历来是最难解决的,但若是陛下全力支撑于臣,臣愿意一试。”
皇帝坐正了身子,冷声道:“你可知军中无戏言?你可知在朕面前的一句话,就是军令状?”
“臣知!”高绍全充满豪气的看着皇帝,一字一句的道:“臣食君之禄,当为国尽忠,更知军中无戏言,臣愿以自己性命相保,必还陛下一个安宁的三边。”
“好,有志气,”皇帝盯着高绍全看了许久,朗声一笑道:“当年你二叔戍守三边之时也不过四十,朝中都以为你二叔年少非宿将,所用非人,然而不过三年你二叔就还了朕一个朗朗乾坤,没想到高家七郎更是英雄出少年。”一拍手,招呼李公公备好圣旨,皇帝寒声道:“朕今以你为东宫六率参军钦差巡视三边,安抚流民,征召新军,五品以下官员,你有先斩后奏之权,朕之宝剑亦赐予你,见朕剑如朕亲临,但,”皇帝声音更是寒气逼人:“若是一旦有失,你的项上人头,连同你一众亲信的项上首级,朕可就收下了。”
“臣遵旨。”高绍全恭恭敬敬的叩首。
李公公亲自取来皇帝的佩剑递给高绍全,此剑并非藏于尚方俗称尚方宝剑的斩马剑,而是皇帝时常佩戴身边的孟德剑,传说乃是曹操当年佩戴夺取天下的宝剑,剑长三尺六寸,历经千年依然锋利如初,有此剑在手,可以说他高绍全就有了莫大的保护伞,高绍全恭恭敬敬的捧着剑,大行叩首三礼,郑重的道:“臣定不负陛下圣恩。”
这把剑,高绍全不是第一次见了,他知道这把宝剑他的父亲高卞也同样曾经带着去辽东征战,握着这柄宝剑,他似乎又触摸到父亲温暖的双手,不经意间,眼眶有些湿润,掩盖住不自然,高绍全又恭敬一礼,回侯府等待皇帝的圣旨。
皇帝看着高绍全渐渐远去的身影,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恩师,同样的意气风发,同样的手持孟德剑,只是…那一去竟成永别,最后回到他身边的只剩这把冰冷的铁剑,而今,恩师的儿子也走上了同一条路,就不知是祸是福了?
李公公担忧的看着远去的身影,皇帝看出了老侍从的心,道:“你去托付他两句吧,再给他安排几个人,好好护着他的安全,朕不担心他此行是否顺利,朕只怕有人心怀不轨,害了他的性命,莫让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李公公颤声道:“老奴叩谢皇恩。”一句话说完,就急急的追着高绍全的身影而去,皇帝摇了摇头微微苦笑:“这老东西,真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女婿了。”
皇帝无心再看奏折,他双眼无神的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老了,正是这种老了的感觉让他突然决定大用高绍全,皇帝不是傻子,对于两淮梁王的动作,他同样清楚,如今坐拥两淮精锐的梁王已经成了一个尾大不掉的后患。
皇帝钟爱梁王,但是他同样不愿玄武门故事发生在自己的朝廷,不废储,就说明这位皇帝依然看重太子,国本不可擅动,更何况自己这个太子也是出类拔萃,如今的大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太子继承大统,玄武门之变后能有贞观之治是因为大唐初立,生机勃勃,而大周呢?暮气沉沉,一旦发生政变,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如今梁王兵权在手,他这个皇帝必须迅速让太子崛起,以绝对实力碾压梁王,让他不敢妄动。
想到这里,老皇帝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狠狠的骂了句:“这个逆子!”
才走出乾清宫没多久,李公公就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喊了高绍全两声,高绍全才反应过来,连忙迎上前去,扶着李公公道:“师公,你走慢些。”
“哎,你小子,要气死老夫吗?”李公公被高绍全扶着,喘了两口气,才气呼呼的数落道:“流民是你该接的活吗?那就是风头浪尖,多少大人物就死在这流民二字之上?谁不想远远的离着,你倒好,自己撞上去了。”
“师公,我接都接了,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高绍全苦着脸,当时一时冲动接了这个流民事,现在也感觉是焦头烂额,不过他不后悔,所谓功名只向马上取,处理好流民的事,不仅东宫六率兵源问题会解决,太子地位更加稳固,更是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他与梁王距离太远了,如今的他在亲王面前只是蝼蚁,但若是立下如此大功,相信离复仇之路必然会更近一步,只是看着李公公一副担心的样子,虽然知道这一大半是担心自己亦徒亦女的孩子以后受苦,不过他还是很感动。
“唉,你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子。”李公公自然知道皇帝金口玉言,断无更改的可能,况且流民之事事关重大,皇帝也断不会三心二意,心中长叹一声,他自幼生长宫中,看惯了云起云落,自然明白高绍全这是在赌,成则一步升天,败则死无葬身之地,况且有皇帝全力支持,这胜算不小,自然也值得一搏,因此也不再多想,只是护卫的人选倒是需要他多费一些功夫了,也幸好这些年都在宫中,手上还是有些可以信任的人,“小子,做师公的给你个见面礼,”李公公勉强笑了笑:“此行凶险,你不仅要考虑流民大事,还需小心暗箭伤人,我给你选拔一些可信任的护卫,记着,流民之事,可为就尽量为之,若不可为,保住小命要紧,至于陛下那里,我还可以说上几句话。”
“多谢师公。”高绍全恭恭敬敬的一礼,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某些不甘的人,特别是梁王会派人阻挠,若是明面上,有孟德剑在手,这些人必然束手束脚,他倒是不惧,只是暗地里却着实难说,虽然他也有些党项精锐,不过那些人战阵杀敌莫不是以一当百,若是碰见江湖高手,却的确是无法施展了,如今有了李公公相助,大内侍卫岂是一般人物?他自是感激万分,这一礼也是郑重其事。
回到侯府之时,已是未时末了,高绍全这一来一去,带回了足足百人的大内侍卫,侯府上下自然不敢慢待,谢氏亲自安排,到得晚上才算安排好了住宿。
用了晚膳,谢氏就唤来了高绍全,高绍全明白婶子如今必然是心中忧急,二叔入了诏狱,虽未夺爵,亦未治罪,只是说反思,然而诏狱是什么样的地方?谁人不知,官员进去之后十有八九就出不来了,皇城司又凶神恶煞,婶娘怎会不忧心忡忡呢?
“七郎见过婶娘。”高绍全毕恭毕敬的一拜,谢氏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高绍全也自然的在下首落座。
谢氏看着高绍全很是犹豫,唇动了动,却又想到自己这个侄儿完全就是个官场新丁,最后只换得一声叹息,眼神也落寞了很多,高绍全瞧在眼里,心里也是暗暗难过,什么事能让堂堂一品诰命夫人欲言又止?他自然明白,二叔入诏狱,整个侯府就失去了主心骨,婶娘不过一介女流,能强撑着不在众人面前落泪,已是难得了。
“婶娘,不必过于担心,”高绍全轻声安慰谢氏:“陛下总是念着二叔的往日功劳,只是反思,不是入罪,相信也不需多久,二叔就能回来的。”安慰的话很是苍白无力,然而高绍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家无情,天子最是无情,二叔虽然只是反思,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一旦起了疑心?
这个时候,他高绍全掌握兵权就更加重要了,他是广陵高氏嫡子,除非高元犯了谋逆大罪,否则皇帝在入罪之前也会先想想会不会激起他高绍全的反抗,到时候,他有了兵权,又有流民支撑,而陈州亦有家臣胡晃数万兵马,皇帝不管做什么都需要掂量一番。
谢氏自然不知道高绍全想了什么,只是听得他一劝,神色稍稍有所放缓,皇帝并未治罪,高元也只是在诏狱反思,她自然也知道,只是那七上不下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高绍全这一劝,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只是空话,心里却不禁放松了一些,勉强的展颜一笑道:“七郎这番话总算让婶娘安心了些,”她摩挲着双手,想了想又道:“听说你要去三边招抚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