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赛仙一步一步的逼近冷灯,手中拂尘上的马鬃已经被热浪吹的几近水平,而马鬃的末梢更是冒着火星被炙烤的噼噼发响。每走近一步,热感就增强一倍,等陈赛仙走到香炉前,仰望着站在香炉上的冷灯火魔的时候,他的头发,胡须,眉毛,拂尘,都似乎在燃烧。而他此刻的心中,仇恨也在燃烧,而且燃烧的更猛烈。冷灯火魔将自己的身形拉的很长,头顶的火焰更是直蹿霄汉。他张牙舞爪的俯视着陈赛仙,掀起的热浪似要将陈赛仙生吞下肚。而陈赛仙此刻也正冷静的观察着冷灯,寻找青芒的弱点,就如同是一只在狂风中狩猎的雄鹰,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迷失在原野上的猎物。
有时候,战斗没有开始,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结局。这结局冷灯自然知道。他三年前被须问道长三昧道家真火烧了肉身,那一战让他知道了自己和清源山顶尖道长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他在大散关外隐忍三年,幻想着想要靠修炼的十殿青芒战胜仇人,只可惜,面对眼前的陈赛仙,他再次清楚的感受到了三年前面对须问道长时就已经感过的那道无法逾越的坎。
在场的人中,当然不止冷灯一人洞悉了这场战斗实力的差距,吴自流,木萤,宋无行,这三人都露出了临近胜利的微笑。他们知道,很快这热浪就将随着冷灯的灭亡而消散。而到那时,此间所有的冤魂都将被超度。
姜无想自然也知道陈赛仙的实力,当他和木萤在天王殿前的莲花池陷入苦战的时候,陈赛仙的出现就彻底扭转了战局,仅仅是一招拂风吹柳,就将数百厉鬼们的魂魄吹进了阿鼻地狱。
“弑子狂魔”,为什么冷灯说陈赛仙是“弑子狂魔”?姜无想并不想相信冷灯所说。但是姜无想却又实在找不出冷灯需要撒谎的理由。冷灯已经承认自己修行是为了成魔,他不需要编造谎言去诋毁陈赛仙。他本想多问几句,然而迫于形势,他无权打断这场有关复仇的战斗。不过他倒也并不担心眼前的胜负,因为若论单打独斗,他并不惧怕任何人。他真正担心的依然是三年来一直收到陈赛仙照顾的孙熹。
不等冷灯发难,陈赛仙就已出击。看似不过是轻轻抖动手中的拂尘,刹那间拂尘的马鬃便勾住了冷灯的咽喉。冷灯尖叫着跳起,双手抠住拂尘的马鬃,想要挣脱。不过不管冷灯火魔如何调整自己的的形状,那马鬃都是死死缠住他的咽喉且越勒越紧。
挣扎过后,冷灯安静了下来,似是认输般的叹了口气。“哎,不是我不想复仇,只可惜我的对手是仙不是人。”在场的人听到此话,都觉得冷灯的话说的未免有些颠倒,虽然他三年前败给了须问道长,但是此刻他所面对的却是并未得道成仙的陈赛仙。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陈赛仙胜利者的表情上突显出一丝不快,他冷冷的说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对付你这种小魔头,根本不用是仙……”
“也是,对付我,本就用不着须问道长,想你这样即使成不了仙,对付我还是绰绰有余了。”冷灯火魔冷笑道。他身上的青芒随着他的笑声一起抖动起来,那表情就好像偷偷做完坏事的小鬼。
“我尚未成仙,并非不能成仙”,陈赛仙怒道:“我六年前就已有得道的预感,而那须问只不过是三年前才得知自己将要得道。我比他整整早了三年……”
“须问得知自己将要得道之后就停止了衰老,而你六年来却苍老了这么许多……,须问如今已经驾鹤西游,而你孤苦伶仃,孤家寡人。”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修道之人本就不能有所牵挂……怎么能叫孤苦伶仃,怎么能叫孤家寡人……一派胡言!”陈赛仙的回答竟稍显癫狂起来。
“你羡慕须问,须问道长虽有美丽的娇妻,聪颖的徒儿,但是他依然了无牵挂。只有了无牵挂的人才能突破成仙前的最后一关。”冷灯火魔笑的更加诡异。
“只有了无牵挂的人才能成仙?”陈赛仙显的有些慌乱。他自言自语道:“你怎么知道,你又怎么知道,这话须问三年前和我说过,但是你又如何知道?对了,是青鹤阵,这两个道童在此摆了三年的青鹤阵,你从阵里偷听了三年前须问和我说的话。”
“我又岂止听到了你们说话,我还在阵中看到你夜夜痛苦,因为你还有牵挂,只要有牵挂,你就得不了道,成不了仙,你六年前的得道预感,不过是镜花水月……哈哈哈哈”冷灯火魔狂笑不止。
“住口,我七岁入道,十二岁就会炼制上百种丹药,我医病救人,十五岁就功德似海,我道法高深,清源山无人能接我三招。须问不过一个不出世的呆板道人,论资质,论功德,论道法,他哪里比得上我……他能得道我为何不能……”陈赛仙表情突似十分痛苦,口中碎碎不停:“我道法精深,我功德无量,是世间的牵挂拖累了我,是世间的牵挂拖累了我。”
“谁是你的牵挂?”冷灯步步紧逼。
陈赛仙本想开口回答,但话到嘴边,却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冷灯,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鬼神。
“谁是你的牵挂?”陈赛仙每退一步,冷灯就向前迈进一步。
“他们不是我的牵挂,他们不是……”陈赛仙的回答似疯言疯语,“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儿……,我要你魂飞魄散。”陈赛仙说罢,催动拂尘将冷灯的咽喉死死掐住。这一下,冷灯简直连说话的都已十分艰难,然而冷灯竟然扭曲着身形变成一个小童模样,几度痛苦的望着陈赛仙,呼唤道:
“父亲,是我们拖累你了么?”“父亲,我们的肺疾是不是治不了了?”“父亲,放开我,我透不过气……”
听到这里陈赛仙的手就像是被青芒烫到一般,突然甩开手里的拂尘,上前抱住冷灯,痛哭流涕:“我的儿,我一时糊涂,我一定能治好这肺疾,这世上没有我陈赛仙治不好的病……我会炼长生的仙丹,你们吃了仙丹就能像我一样长生不老……”
“但是父亲,你成不了仙,又如何炼制这长生的仙丹呢?”冷灯的语调就好像淘气的童儿。
陈赛仙再次被刺痛,这时他突然抛手中抱着的冷灯,自言自语道:“对了,我还没有得道,我还练不成仙丹……”然后突然像疯了似的大吼起来:“不对,只要我心无牵挂,心无牵挂的话,以我的道行,我早该得道了……”说罢,陈赛仙拾起拂尘,再次一步步走向冷灯,想用拂尘掐住前这个童儿的咽喉。
看到这一幕,宋无行,姜无想,木萤,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知道,眼前的陈赛仙已经疯了,他得道不成,颠狂入魔,最后迁怒了他的两个儿子。正当众人扼腕叹息之际,突见冷灯从孩童变回本相,如火苗般蹿到半悬空中,幻化成一把火矛,直扑陈赛仙的胸口。
“危险!”宋无行失声叫到:“陈道长小心……”话音刚落,冷灯幻化的火矛已从陈赛仙前胸戳入,后背刺出,将陈赛仙全身烧成了一团烈火。而此刻,众人依稀还能听到陈赛仙自言自语道:“是世间的牵挂拖累了我……”
木萤和姜无想飞身抢上,一前一后护住了陈赛仙两侧。而在一旁的庞定车也连忙上前用蒲扇熄灭陈赛仙身上的烈火。吴自流看了看顾奔远,见他此刻正守护在昏迷的王妙手身边,急促的喘息着。显然此刻大雄殿前的温度,已经让顾奔远自顾不暇,又何谈参与剩下的战斗。吴自流又看了看宋无行那已被烟熏黑的侧脸,再看了看自己手中被烧红的紫藤鞭,一时间竟懵了。
冷灯胜了陈赛仙后,环绕腾身飞上天王殿顶,扬起的火焰将天王殿的每一根柱子都烧的哧哧作响声。他俯瞰着大雄宝殿前的众人,神采飞扬,不可一世。除了陈赛仙,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和较量哪怕一个回合。
姜无想踏上一步,站在木萤身前,仰视冷灯。接着大声道:“顾道长,你还能敲钟么?”
这一问,似惊醒了迷茫的顾奔远。“能,这点热量我还顶的住。”
“有请你返回钟楼,鸣钟示意那些想被超度的灵魂速速前来着大雄殿。”姜无想双眼紧紧盯着手舞足蹈的冷灯说到。
建议,也是命令,顾奔远毫不犹豫的飞上钟楼,他知道今夜的超度法事还要继续。
“铛,子时六刻……”紫藤鞭再次敲响佛钟。不知所错的灵魂们闻声争先恐后的涌入大雄宝殿,拜过如来后又泉涌般跳入香炉,在了恒法师磅礴的佛音声中,超生解脱,重入轮回。
“谁也别想逃离此地!”冷灯再次化作一团青芒自天王殿顶俯冲下来,他的目标自然是大熊宝殿前的香炉。只要守住这香炉,满寺的幽魂就一个都走不了。
姜无想展开竹简,念动剑诀。“刀兵剑阵,万法归宗”一行小字跃然竹简之上,又化作漫天剑雨刺向冷灯。只可惜,这剑雨虽能刺穿精钢,却斩不断青芒,当漫天剑雨穿过冷灯之后,冷灯已欺身上前,直刺姜无想。姜无想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此刻他不避不闪,念动剑诀:“刀兵剑阵,正气天罡”一行小字再现竹简之上,又化作一道气墙挡在姜无想身前。
“不可!”宋无行见势不对,急忙高喊:“不可硬扛。”只可惜为时已晚,冷灯化作的青芒已经刺穿姜无想的气墙,重重的击中的姜无想。这道青芒自腹部穿入,再从后背穿出,等冷灯重新站在香炉上的时候,姜无想已是烈火全身,体无完肤。
木萤,顾道人,庞定车此时已魂飞天外,束手无策……
换做平时,姜无想还能依靠青鹤阵一战。然而此刻,青鹤早已西区,只剩一张空画卷被宋无行捧在手中。宋无行缓缓走向冷灯,在场的人中已经没有可以和冷灯相匹的对手,但他知道他们现在还有着一丝胜机的话,这一丝胜机便是冷灯的招式已经用老,而宋无行却尚未暴露出一招一式。此刻的宋无行唯有赌一赌,赌眼前的冷灯还是会用击败陈赛仙和姜无想的方法来击败自己。再看那冷灯火魔,气焰嚣张早已没有防备之心。他再次腾升而起化作一道青芒,径直向宋无行冲刺过来,他只知道,杀了这最后一个道童之后此刻就再没有人可以制的了他。
就当青芒将要刺中宋无行的瞬间,宋无行突然打开空白的画卷,挡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