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黑尚早,街道两旁大多的店都关着门,冷冷清清,到处都有打砸抢烧的痕迹。记得五个多月前来的时候,虽然一片乌烟瘴气,倒也能彰显出滋生在黑暗中的繁华,如今却净是一片奄奄死气。
斗魉对璎珞说:“先吃饭吧。”他知道这家伙胃里空空,在船上吐了几次后就一直没吃多少东西。
璎珞摸了一下肚皮,似乎没什么食欲,“还是先找你要找的人。”
“空着肚子怎么杀人。”
心魔忍不住问:“你要杀人吗?”
“我的善行值膨胀了,得用恶行平衡一下。”
“杀恶人可增加不了多少恶行值。”
“那就多杀一点。”
心魔的语气有些气馁:“哎,随便吧……反正我不会害你。”
“鬼才信你。”
就见璎珞哆嗦了一下,看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要杀人吗?”
“对。”
“我能帮你什么?”
“你站在旁边看就行了。”
“就看着?”璎珞停住了脚步。
她是在生气,还是在害怕?从她的脸上捕捉不到什么情绪。
斗魉思量了一下,道:“这样吧,你帮我数数。刚才那个屋子里大约有三十多人,杀够十五个人你就喊停。”
“那些人是坏人吗?”
“你觉得像吗?”
“像。”璎珞使劲点了下头,“为什么不全杀?”
“死人是不会害怕的,杀人是让活着的人感到恐惧。”
“哦。”璎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其实斗魉挺担心的,璎珞虽然亲手杀了卖自己的人,因为那时她心生杀意。如果看到别人杀人,她会不会吓得腿软,甚至尖叫着逃走。
再次审视女孩那双漆黑的眸子时,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眸中的黑色比他想象的更加深沉。他忽然很好奇,在这女孩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他不想问,美酒需要细细品尝,一口能喝干的只是白水。
沿着萧条的黑市街走了一阵子,终于发现有一家客栈没打烊,斗魉推开半掩的门,硕大的厅内零星坐着几个人,看穿着不是海盗,海盗的服装一般都比较厚实笨重,色彩鲜艳。
这几个食客一脸横肉,绝非善类,但一个个都就像被拔了毛的公鸡,戾气全无。
“你吃什么?”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斗魉问璎珞。
心魔回答道:“我要大宝剑。”
“闭嘴,没问你。”
璎珞看着桌上的菜谱,一脸迷茫。估计不认识字。
“肉?饼子?甜食?要不再来点酒?”
璎珞支支吾吾道:“有没有糕点……”
一脸心不在焉的店伙计端上两盘栗花糕,斗魉又要了一壶酒。
璎珞尝了一口酒,眼泪直流,然后好像受了欺骗一样,委屈的埋着头一个劲的啃着糕点。斗魉忍着声音抖动着胸腔笑了一下,“我又没让你喝,是你自己嘴馋。”
“啊,啊——您是……”突然旁边桌子上的一个人惊叫了起来。
斗魉扭过头,一个身材巨大的光头胖子正张口结舌的瞪着他,和他同桌的另外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名其妙的看着同伴。
这个胖子正是庞如海,之前他调戏琉璃,被斗魉狠狠收拾了一顿。
“斗魉爷爷,您回来了”庞如海喊出声来,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庞如海的两个同伴就好像遇到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酒店。庞如海站起身两条腿哆嗦着,看样子他不是吓得腿软跑不动,而是想要靠近。
“您……您是来找琉璃小姐的吧?”庞如海颤抖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激动。
斗魉突然想到有些事情需要打听一下。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被雷德抓走了。”
“雷德?”藏在面具下的眉头皱了一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螭吻号’的船长,一个多月前海盗趁着夜色上了岛,他们烧杀抢掠,反抗的人都被杀绝了,顺从的都被他奴役了。那个龟儿子,真是太狠了。”庞如海说着说着竟快哭出来了。
“你怎么没被海盗关起来?”
“说来惭愧,小人自知斗不过海盗,只好带着帮里的手下归顺了雷德,才换来相对的自由。”
“海盗奴役人做什么?”
“挖矿。”
“挖矿?”
“具体在挖什么不清楚,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哼。”斗魉冷笑一声:“这个岛上的人都是饭桶吗?”
“我们试着反抗过,但岛上的人龙蛇混杂,一盘散沙,根本凝聚不起来。况且那个雷德就是个十足的怪物。”
“三头六臂还是会腾云驾雾?”
“您是不知道,我可是亲眼见识了,他手持一把重剑,一个人打上百人就跟揍孙子一样。”
“比起我如何?”
庞如海憨憨一笑,顺溜拍着马屁:“自然比不上爷了。”
“他现在在哪儿?”
“奴隶坊,那家伙爱玩女人,经手的商品都要自己先过一边,为了方便玩女人他就住在那里了。”
“雷德……”斗魉自言自语了一句。
璎珞接过话:“你忘了吗?人贩子说过这个名字,我在马车上都听到了。”
斗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听起来耳熟。
看着庞如海还站在跟前不走,斗魉扫了他一眼,“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那个您……”
“还有什么事?”
庞如海似乎看到了希望之光,两眼闪烁出神采:“您有什么计划?小的可以召集不少人马……”
斗魉开始不耐烦了:“不要会错意,我可不是来救苦救难的。况且就你那些手下,一个个比你都饭桶。”
“可是您一个人……”察觉到对方瞪过来的视线,庞如海赶紧把话咽了回去,陪笑着点几下头后扭头跑出了店。
璎珞抹了下嘴巴,看样子吃不下了,两盘栗花糕几乎被她一个人扫空了。斗魉把水壶递给她,她小心翼翼的闻了一下,确定不是酒后才仰起脖子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
“饱了没?”
“嗯。刚才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怕你?”
“因为我是斗魉啊。”
心魔叹了口气:“因为你会装逼。”
※※※
锈迹斑斑的铁栏就好像一张结界,将身处的空间与外界隔离,空气里流淌着霉臭的味道,就连身下的草垛也潮湿的像一团泥,耳边不时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哭,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行为,她很庆幸自己早忘了怎么哭。暗无天日,大脑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被关进来了多少天。只知道不断有女人被带出去,又不断有新的女人被送进来,几十间牢房从来都没空过。
她没力气关心别人的命运,甚至懒得去想接下来自己会遭什么罪。她现在只想书房里的那些书,如果那些书被毁了,她会疯掉,还不如死掉。
想这些也没有用,自从被关进来除了送饭的人她没见过任何人,忽然好羡慕那些被带出去的女人,而她只能在这里等死。
也不是没有选择,如果答应那个魔鬼的条件,会不会轻松一些。
察觉意志在动摇,她在内心深处诅咒自己的懦弱。
忽然,外面的走廊传来脚步声,接着,她听到男人们的对话。
“腾大爷,还不知道您也好这口,随便挑。”
“哼,最近比较晦气,找几个女人去去晦,有没有新货?”
“哎呀,新货暂时还没有,二十七号笼子有几个姿色不错的。”
“关几天都没人样了,老子要新货。”
“您要是愿意等今晚上可能会上一些新货。”
“老子可没那闲工夫。”
脚步声在她前面停了下来,幽暗的火光下,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透过铁栏贪婪的盯着她,她看见男人的嘴角挂起了一丝淫邪的笑意,一排金属质感的獠牙从嘴唇呲出。
“嘿,这个女人不错……”男人情不自禁的将脸贴近铁栏,那表情好像要将她吞下肚子。
一旁的随从慌张道:“不行,唯独这个女人不行。您没瞧见她是单独被关着吗?雷德大人吩咐了,这个女人谁都不能碰。我们平时送饭,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不行。”
男人顿时一脸暴躁,不爽道:“少废话,给老子把门打开!船长那边有什么事我担着。”
“可是……”随从犹豫不定。
男人用手指戳着随从的脑袋:“沈六,你个龟儿子。信不信老子现在破门而入先奸后杀,再栽赃到你头上。”
名叫沈六的随从不敢再多话,手忙脚乱的从腰间找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