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米对那些富户不值一提,对每天连糟糠都没有保障的饥民来说,纯粹是捡了半条命。把所有的量加起来,数量相当可观。
傍晚,客栈里越来越昏暗。
方业明不得不狠下心肠,决定签订出卖丝绸的协议。他和王德元处于黑白两个极端。生意有赚就有赔,这次算是彻底赔了。事已成定局,方业明也深以为然,从中午拖到傍晚,尽量给心里留些接受的时间。
“秦掌柜,走吧!”在绝望面前,方业明反而淡定了许多。
“东家,要不找找王德元?权当死马当活马医。”秦掌柜把该用的都用上,也就心甘了。
已经迈出门的脚,生生被方业明又抽回来,说:“要不你去试试!”
秦掌柜得到允许,闪身出门,向王德元的客房走去。
客房里,借着窗户的光亮,还能看见周围的一切。王德元双手捧在脑后,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嘴角时不时露出微笑。空气中弥漫着幸福地味道。
自己苦苦追寻的大商之道,今天终于用有形的方式呈现出来。思想里逐渐形成轨迹,通往视线尽头。
“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王德元的思绪,不得不起身开门。门刚打开,王德元还未辨认清楚来客,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王东家,我是一品红方家的掌柜。”秦掌柜自报家门。
其实,这个解释是多余的,一路过来,王德元眼力劲还没差到不认识他的地步,刚才只是光线昏暗没有看清罢了。转身让进秦掌柜。
“王东家,我们的丝绸还没卖出去。能不能帮帮我们?”秦掌柜用恳求的口吻说。
方业明没有卖出丝绸已经成了新闻,王德元早有耳闻。同情地叹口气,说:“秦掌柜,时间已经不多,恐怕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王德元没有花费时间考虑的回答,显然没有负起责任。方业明在饭店里对王德元的猜忌,令得王德元一直对方业明不感冒。今天虽在一条船上,也没有亲近到替他办事的地步。
秦掌柜求王德元无果,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的钱袋,也许这就是他最后的希望。方小姐出门前一再叮咛,如果需要帮助,就拿这个钱袋去找王德元,他不明白这个钱袋的分量,既然小姐如此看中,肯定有他的道理。
王德元看见钱袋,就像触电一样,一把夺过去核实。好一会儿,王德元情绪波涛汹涌,既然秦掌柜能给他这个钱袋,肯定知道他与钱袋的渊源。激动地问:“秦掌柜,这钱袋怎么在你手里?”
一个钱袋能让王德元如此看重,这让秦掌柜深感意外。他是听从小姐命令才一路带在身上,否则早扔到一边了。王德元期待的眼神和自己刚进门时毫无二至,说:“这是我家小姐的钱袋。”
“你家小姐的?”
王德元一下明白过来,眼睛凝视着钱袋。思绪万千。方公子就是方若兰,钱袋上的“兰”不就是方若兰名字中的字吗?原来自己苦苦寻找的恩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在太原初次与他见面,就感觉方若兰看他的眼神不一般。自己一个伙计,扔垃圾堆里都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别说是引起一个大家闺秀的注意。
把方公子与方若兰联系在一起,自己与她相处的一切不谋而合。王德元不明白方若兰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实情,害得他最后说了伤害她的话。好在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王德元紧紧的攥了一把钱袋,浑身来了力量。给秦掌柜说:“秦掌柜放心,方东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想办法办好。”
不等秦掌柜感激,王德元起身出门,找来张秀才说:“快去把翻译找来。”
王德元满口揽下丝绸,一阵轻松的感觉让秦掌柜凝重的老脸舒展了很多。既然王德元能把自己的人参做的出神入化,想必丝绸也有办法。真是后悔小看了“钱袋”的杀伤力。
“秦掌柜,快把方东家找来。”王德元催促,距离交易会结束仅剩明天一天时间,后天就要启程,今晚一定要捋出眉目。
“我这就去。”有了王德元带头,秦掌柜一下来了精神。
客房里,已经黑到不点灯看不见的程度。方业明脸上凝着的肌肉始终不想展开,分明是不相信王德元的能力。
“翻译,丝绸商里面哪个商人为人较诚信些?”时间不允许他们做过多的尝试,王德元想一下锁定目标。
“身为翻译,好多大商人我都认识。林德寿是个很不错的商人。”翻译没多想,直接推荐林德寿。
“好,就找这位,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王德元说。
张秀才用奇怪的眼神王德元,就是王德元为自己的事情,也没如此焦急过,为了一个没有好感的陌生商人犯得着吗?既然王德元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作为手下,全力以赴才是自己的职责。
方业明一听要找林德寿,更加失望,摇摇头说:“不妥,我不是没找过,他压根就不要。”
找讲信义的商人最节省时间,说话直接了当,不像奸商言行不一。王德元想了一想,说:“再去找。麻烦您带路。”
白天繁华的街道,晚上死一般的寂静,偶尔几间铺子的门板缝里透出一点灯光。张秀才搭上灯笼在前面照路,王德元、翻译、方业明三人跟在后面。向林德寿家中走去。
林德寿家里客栈不是很远,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翻译叫开门,向门馆说:“快去通报,丝绸商有要事求见。”
不多时,门馆出来说:“老爷说有事明天再说,晚上不见客。”
闻言,方业明轻叹一口气,来时酝酿的一点希望最终破灭了。
“今晚我非见到你家老爷不可,明天就迟了。”坚定的语气像黑夜中的火把。
其余人都被王德元的执着有些吃惊。就这种气势方业明完全做不到,他不得不对王德元有点佩服。
翻译向门馆说:“这位就是今天发放救济米的王东家,他非见老爷不可,麻烦再去通报。”
其他人都不抱多大希望,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心里准备,在门口无聊的晃悠,唯有王德元像生根的柱子,屹立不动,有股子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倔劲。
这次间隔时间稍长些,门馆总算出来了,说:“老爷有请各位!”
其余人都是一震,黑夜里的几双眼睛明晃晃的看向王德元。尤其方业明眼珠子瞪得更大。
跟随门馆,几人来到客房,房里灯火通明,与外界恍如隔世。
“王东家亲临寒舍,本人荣幸之至。”王德元等人一进门,林德寿慌忙起身相迎。
林德寿的热亲,与方业明估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截然相反。与林德寿打过几次交道,就是自己的货物很枪手时,林德寿也没如期热情,何况这次求到人家头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深夜造访,有事相求。”王德元开门见山,吝啬地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王东家亲自出马,一切好说。我很佩服像王东家这样的商人,能和您做生意真是求之不得。您是要把方东家的丝绸卖给我,不用绕弯子,您开个价吧!”林德寿直接了当,在王德元面前完全看不出来架子,倒像是少了一口气。
“那我就直说了,每匹十九两,您看怎么样?”王德元直接开价。
方业明一听,吓得够呛。这个价格只有在开市的前几天才有,在现在的行市里就是天价。这那是谈生意,可惜了一次大好机会。正要打算枪上去改价,转头看见林德寿没有生气的样子,只好强忍下来。
十六两以内,是林德寿能接受的价格,而且会欣然同意。十九两的价格还是令他作难。
王德元看透林德寿的心思,说:“今年是非常时期,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价格将会在二十五两以上。十九两的价格压一年货,您肯定能赚不少钱。”
“何以见得?”林德寿对王德元的佩服,不光是发救济米,更是震撼于他能洞察市场的智慧。
“今年中国丝绸商吃了哑巴亏,就像朝鲜商人的人参一样。明年进口的丝绸量势必突减。等明年朝鲜经济复苏,需求量会猛然扩大,所以说您能大赚一笔。”王德元分析了将来的丝绸市场。
听了王德元的分析,林德寿作难的表情不复从在。他朦胧的意识似乎有过这样的判断,经王德元一说,这种市场预期一下坐实了,他相信王德元并不会忽悠他,豁达地说:“好,就按您说的价格办。”
方业明紧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感激地看向王德元,眼眶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