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安睁开了眼。
眼前是浅紫的床帐,透过床帐朦朦胧胧地看到屋里的摆设——这是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
苏平安仔细回想起那晚的情形,苗小月把自己叫醒,说是有人要杀她,接着她听到窗外传来诡异的笑声,再接着她跑到门外去,之后的记忆全无。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现在所处何处?是被人救了吗?小月又去哪里了?
苏平安缓缓坐起,撩起床帐下床去。她一边打量着屋内的布置,一边往房门走去,拉开了门。
一个女子站在门前,她穿着很奇怪的服饰。
“苏姑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女子冷冰冰地说着,语气中全然听不出关心的意味。
苏平安道:“是你救了我?”
女子不答,反问道:“既然你已经好了,那你要不要去见沈游?”
“沈游?”苏平安大喜,忙问道:“你知道沈游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沈游在避暑山庄,鱼姬整日练药以祛除他身上和脸上的疤,几日过去了,沈游身上的疤和脸上的疤的确淡了些,但仍能看出痕迹。鱼姬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她一定要将沈游治得完美如初。
沈游这几日倒是过得闲适,过着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每天安静地吃饭,安静地等待鱼姬替他敷药。
今日阳光很好,避暑山庄一如往日凉爽。豆绿的门帘被风微微吹起,帘上半遮的竹帘透进几束光,打在木板墙上印出一个个小斑点。龙井的味道一缕缕飘进屋里,温酒的姑娘将头发拢在脑后,白嫩纤长的手覆在精致的酒壶上,酒嘴里喷出缕缕白气。
沈游侧身躺在榻上,手持着一卷异志小说,粗略扫了两眼,又翻到下一页。就这样翻了五六页,不由觉得眼皮沉重,嗅着醉人的酒香,索性安心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书卷“哗啦”掉落在地。
门帘被掀起,苏平安一步一步走进来。
沈游一身朱红的长袍,侧身躺在榻上,芳华依旧。
苏平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蹲在榻前,捧着脸,观察着沈游的睡颜。
“还是那么好看。”苏平安得意地笑起来,忍不住伸出手去往沈游脸上轻轻戳了一下,指尖一阵黏稠。
“这是什么?”苏平安凑近一闻,一股浓烈的草药的味道。
苏平安忙凑近沈游的脸,细细看去,隐约可见脸颊上一条手指长的疤痕。
“沈游!”苏平安惊声叫出来。
沈游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苏平安。
苏平安终于又回来了。往日的苏平安终于又重新回来了,她的眼睛里也有了往日的灵气。
沈游坐起身来。
“沈游,你的脸怎么了!是谁害的!你告诉我我报仇去!”苏平安气愤不已。
沈游道:“是我自己划的。”
“为什么呀?”
“长得太好看了,随便划划好玩儿。”
苏平安的眼泪突然就流出来,她一头扎进沈游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沈游,你到底怎么了……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听云庄……我好想你啊沈游……你都不来看我……”
沈游狠下心将苏平安从怀中扯出,站起身来,冷声道:“从今往后,你还是叫我师父罢。”
“我不要!我不要叫你师父!”苏平安又紧紧抱住沈游的腰,哭着说道:“我再也不想叫你师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个月活得浑浑噩噩的,我感觉弄丢了好多东西……沈游,我不想再在外边了,我要回伶仃岛,我们回伶仃岛去吧……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不要和你分开……”
沈游将苏平安的手指一个个给掰开,转过身来:“你要记着,我是你师父,我们是有师徒名分的。你对我,要像待苏云卿一样。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仅此而已。”
“我不!”苏平安大吼道:“什么师徒名分,你以前从来都不在意的!你说你最讨厌这些条条律律!从小到大,我都没叫过你几声师父,你不是我师父,我不要你做我师父!”
“既然如此,那你就走罢,从此你我不再相见。”
“我不会走的,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赌气,以前我在伶仃岛不辞而别,现在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沈游笑笑,“好啊,你不走,我走就是了。”
“沈游!”苏平安忙追出去。
鱼姬像幽灵一样,突然飘到苏平安眼前,拦住她的去路。
苏平安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想起来,曾经在客栈见过她。
鱼姬妩媚一笑,“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别再去找沈游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苏平安诧异道:“你到底是谁?你在说什么?”
“你别管我在说什么,简单点说吧,我知道你对沈游的情意,也知道沈游对你的情意,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们不能在一起。”
苏平安道:“我们凭什么不能在一起,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什么师徒名分?我根本不在意,我偏要和他在一起……”
“那你就去追他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动情越深,以后受伤越重。”鱼姬将一红一绿两个小瓶儿递在苏平安手上,道:“这个红的给沈游涂脸,这绿的嘛——”鱼姬眨了眨眼,“这一瓶儿涂在他胸膛,不过你应该近不了他身吧,没见过他身体?哈哈哈……”鱼姬得意地笑起来。
“你无耻!下流!”苏平安羞得满脸通红,突又觉着不对劲,忙问道:“沈游他胸膛怎么了?”
“划了三道,长长的……还有你不知道吧,他手腕上也有好几道伤痕,看样子是一个多月以前留下的……苏平安,你就是个害人精!沈游身上所有伤全都是因为你受的!每一道伤痕都是因为你!”
苏平安想起,一个多月以前,那时应当是在百花谷。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游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苏平安静静地,静静地立在尘世间,无能为力又无动于衷地看着生命中的那些人,他们上演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只是,故事里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