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雨猛地一个激灵,兴奋地说道:“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接着一把扣住苏平安手腕,“平安,快走!我们快回去!”
“你慢点!”苏平安忙丢下还拿在手中的筷子,跟着冯雨一起跑。
原本昏昏欲睡的店掌柜倏地从柜台后一下跃起,一双小短腿迈得飞快,几步冲出店外,对着苏平安和冯雨的背影大喊:“二位客官还没给钱!”同时又加快了脚步,向前追去。
苏平安回头望了一眼,忙停下脚步,“冯雨,我们忘快给钱了!老板追来了!”
“我没带钱!钱都在小满那里!”冯雨惊道:“你不会也没带吧!”
“啊!我怎么会带!”苏平安拉着冯雨就跑,“快跑,快跑!”
“不是……你没带钱还带我来吃面……”
冯雨和苏平安显然是低估了短腿儿老板,他们跑了好久,短腿儿老板还是在后面穷追不舍。
“不就两碗面嘛……他要追我们到什么时候……”苏平安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连开口说句话都异常艰难。
冯雨大口大口吐着气,“要不你先飞走吧,别管我了,我还能跑会儿……”
“我是那种人嘛我……”苏平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可把她乐开了花,她一下子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不用跑了……没追来了……”
冯雨忙回头望去,果然不见了店老板的身影。
冯雨一下瘫倒在地。
苏平安毕竟也是练过武的人,很快就调整过来,脸上的疲惫已经被好奇替代,“冯雨,你刚刚想起什么了,哪里不对劲?”
冯雨累到虚脱,摆手道:“别……别说话……歇会儿……”
苏平安便不再说话了,曲着腿,将下巴搁在腿上,睁大了眼睛,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着,宛如一个智障。
一张肥大油腻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还冲她眨了眨眼。
苏平安下意识地也眨了眨眼。
“啊!”苏平安大叫起来,“冯雨,快起来,他追来了!”
冯雨却没有反应,他双眼禁闭,竟似已睡着。
“冯雨!”苏平安大叫着,忙将冯雨摇醒。
冯雨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一脸凶相的店掌柜,他张开大嘴,从齿间狠狠挤出俩字——给钱!
冯雨忙道:“这位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也不是有意的,我们是有急事。”
“哼,别以为你这套把戏能瞒过我,我在这青城混了二十来年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有哪个吃白食儿的能在我手里逃了?你们这种人我可见得多了,我可不做那冤大头。你以为你逃了我吼一声客官还没给钱就完了?门儿都没有!”老板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小样儿,以为我不会追上来了是不?告诉你们,我可是抄近道儿来的……还想跟我斗……”
店老板这一开口,便如那滔滔之水连绵不绝,说着说着就不想停下来。
苏平安开口道:“老板,您还挺幽默的——这样吧,你若是不信我们,就同我们一起去江府如何,我们到了江府便把钱……”
“等等——”店老板打断苏平安的话,“你说什么?江府?你们是江府的客人?是江老爷的朋友?还是——”店老板说着突然睁大了双眼,“难道你们就是袁大人的弟子?是来负责江老爷被害一案的?”
冯雨和苏平安对望了一眼,冯雨立马点头,“正是,我们正是袁枚袁大人的弟子。”
“哎哟喂!”老板一脸惊喜,忙把苏平安和冯雨扶起来,“二位怎地不早说,若我知道你二位的身份,区区两碗面钱,还能为难二位不成?方才是我眼拙,是我的不是,还请二位大人有大量……”
“老板你说哪里话,我们没放在心上。我们吃面不给钱,是我们有错在先,你现在就和我们一同去江府罢,让我朋友拿钱给你。”
“不不不,”店老板连连摆手,“就不打扰二位查案了,我还回我的小店去。——二位大人,江大人可是远近闻名的好人,你们可一定要找出凶手啊!还有江夫人和江小姐,务必请她们保重身体啊!”
苏平安和冯雨心照不宣,看来江夫人的死讯还没传开。
苏平安问道:“老板,方才你说你在这城里住了二十多年了,那你可曾知道这青城有没有人和江老爷一家有深仇大恨?”
“不可能。这青城的人谁不知道江老爷的为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受过江家的恩惠,没人会和江家结仇的。说起来,江老爷一家搬来青城也是第二十个年头了,那时江夫人还怀着身孕,第二年生下了江小姐……”
“怎么,”冯雨疑惑道:“江老爷不是此地的人?”
“不是,”店老板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掌拱了个礼,“据说这‘江府’啊是当今圣上给赐的,江老爷以前可是当官的,按理说当年他还年轻,该继续做官才是,可他到了这里啊便不做官了。不过就算是这样,那江老爷也比那些当官的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他乐善好施,帮了不少穷苦百姓,咱青城的百姓各个都称赞他——不瞒你二位说,现在青城的县太爷,只知道吃喝玩乐,搜刮民脂民膏,百姓都恨死他了。”店老板说到激动出还啐了口唾沫。
冯雨看了看天色,生怕店老板再说起话来便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便使劲给苏平安使眼色,大声说道:“苏姑娘,咱们还要赶回去搜查命案现场是吧。”
苏平安立马就领悟到了冯雨的意思,忙答道:“是啊是啊,差点给忘了,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
“瞧我——”店老板猛地拍了拍脑袋,“耽误二位大人办正事了——”
苏平安和冯雨这才勉强地笑着和他道了别。
未了店老板还不忘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一声:“二位大人常来吃面啊——”
冯雨一回到江府便直奔江义的书房,从桌上拿起那幅字画。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病已斑”。
这一次纸张左边的“氵”已经干涸。
“冯雨,这首诗真的有问题吗?我就说嘛,再加上今天那店老板的话,江义被害一事与他二十年前的老友有关也说不定。”
“这诗句有什么问题我尚看不出,平安,你看这里,”冯雨指着“氵”,“你觉不觉着这很怪异?”
苏平安仔细端详着,实在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这不就是江义的‘江’未写完么,有什么奇怪的?”
“位置。”冯雨缓缓说道。“今天在面馆里,无意间听得那几人说起棋子的位置不对,我想了想,初见这幅字时便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是这三点的位置。”
冯雨随手拿起桌上其余几卷字画,将他们一一摊开。
“你看,江义的落款,都写在这个位置,与一般人习惯相同,左偏下的位置。”
苏平安看着几张纸上的“江义”,果真如冯雨所说,都写在纸张左部偏下的位置。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苏平安不解地问道。
“说明江义写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名字。”
二水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没错,正如二水所说,江义想写的根本不是他的名字。”冯雨说道。
“那是谁的?”
“凶手。”二水和冯雨齐声答道。
“凶手!”苏平安失声叫出来,“这么说凶手的名字中含有这三点?江灵?不可能不可能……”
二水道:“谁说一定是江灵了,名字中带三点的人多了去了。”
“不对呀!之前不是推测说江义是在那张桌上喝茶时被杀的,那他怎么又会在这里写下凶手的名字?”苏平安满是不解。
二水拍了下苏平安的脑门,“你是不是傻呀你?你忘了江义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了?”
“是在这里!”苏平安指了指脚边,“他就是倒在这书桌前的!可是——可是他不是在那边被杀的吗?”苏平安弱弱地说着,指了指前方放着茶具的圆桌。
“苏平安!”二水大叫一声,“沈游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的徒弟!”
冯雨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说道:“苏姑娘你真是傻得可爱,江老爷是在那里被杀没错,可是没准他没死透爬了过来呢?”
“没死透?”苏平安想了想,拍手道:“我明白了,江义他胸口中了两刀,一深一浅,喝茶的时候被刺了一刀,但是伤口很浅,还没有死,于是他就从那里爬到书桌边上来了,抓起桌上的毛笔,随手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凶手的名字,还没写完,就被凶手又捅了一刀。”苏平安突然顿住,又向二水和冯雨投去不解的小眼神儿,“可是——可是凶手应该不会留给江义他那么长时间的,一刀没有杀死,马上捅第二刀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等他在纸上写下三点后才杀他?”
冯雨和二水想了想,没有说话,不知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还是不想理苏平安。
苏平安见无人应答她,自言自语说道:“可能……也许,凶手想多折磨他一会儿?故意等他将名字写到一半,然后才杀了他?”
“这样太冒险了。”二水终于开口,“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