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狮子眯缝着眼睛无精打采,只有尾巴时不时的甩来甩去。
芸姝隔着笼子将手伸进去,顺着毛发的方向捋着大狮子的鬓毛,揉揉它的耳朵,大狮子不声不响、无动于衷。
芸姝扔了一块熟肉在大狮子嘴边,狮子抬头闻了闻,勉强吃了几口,还剩下一大半就又没胃口了,继续闭目趴下了。
芸姝揉着狮子毛茸茸的脑袋道:“绣球最近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杂技班的章景平道:“要不你今天就别表演舞狮子了,万一它伤到观众了怎么办?”
芸姝道:“我看今天来看杂技的人挺多的,比以前热闹多了,不赚他们的钱太可惜了。不如今天就不放绣球出来了,我进笼子里跟它随便耍两下就可以了。绣球个头这么大,最能唬人了,来看的人一定也会给很多钱的!”
章景平反对道:“不行,太危险了。”
芸姝道:“危险什么呀,绣球是我从小养大的,它跟我最亲了。”
“那你小心点,万一情况不对劲,就赶快出来。”章景平知道芸姝认定的事,谁也劝不了,也就不再劝,况且这个叫“绣球”的狮子性子一直都很温顺,从来没有伤过人。
“嗯。”芸姝应道。
“景平哥。”芸姝难得羞涩的半低着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斜斜的向上瞟着章景平,她的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在闪烁。
“怎么了?”
芸姝一只手无意识的揪着自己的鞋尖,一顿一顿的说道:“今天早上,你娘,还有,你嫂子,问我跟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章景平笑道:“她们也问我了,你想什么时候成亲,我们就什么时候成亲。”
芸姝故意骄傲的侧过脸去,说道:“呸,你什么都不准备,想娶我门都没有。”
章景平道:“明天就准备。”
芸姝喜上眉梢的斜觑了他一眼,然后略带忧愁道:“可是,云炎哥好像不太高兴哎,奇怪了,我觉得云炎哥不讨厌我呀!为嘛每次一提到我跟你的事,他就脸黑的像炭一样,恨不得当场就把我赶出你们家!”
章景平脸色讪讪的小声说道:“管他做什么,以后我们俩可以搬出来一起住。”
芸姝似乎有些心事,没注意听章景平说什么。
“景平哥,我有个……不大不小的秘密想告诉你。”踌躇了一会儿,芸姝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什么秘密?”章景平问道。
“芸姝姐,马上就轮到你和绣球了!”刚刚结束杂技表演的几个小孩子跑到后台,边打打闹闹边提醒芸姝。
“好,我马上来。”芸姝站起来身来,给关住狮子的笼子上罩了一层严严实实的黑布,吉隆杂技班的班主招呼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狮子笼抬到了表演的台子上,章景平也帮忙一起抬。
狮子笼搁置在台子中间以后,抬笼子的几个人就从后台下去了,芸姝从后台上去经过章景平身边时,拉住他悄悄说道:“等我下来再告诉你我的秘密。”
章景平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微笑道:“好。”
黑布将狮子笼遮得严严实实的,在台下看的观众们鸦雀无声的盯着台子中央的笼子,偶尔会有几个人接头交耳,揣测台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章景平站在后台,看着芸姝一步一步的走向台子中央被黑布遮住的狮子笼。
有那么一瞬间,章景平很想把芸姝喊回来,就在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叫住芸姝时,身后有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章景平回头,几乎在同一时刻,手的主人立刻把手缩了回去,甚至下意识的把手藏在了身后,似乎章景平会一口吞掉他的手似的。
“哥。”章景平道。
拍他肩膀的人自然就是他的哥哥章云炎。
章云炎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自己弟弟的眼睛,说道:“我们谈谈吧。”
阿紫和唐清树刚过了午后就出门了,阿紫多日未曾变过人形,攒着力气今日变化了一次人形。
阿紫说想让唐清树陪她去逛逛街,看看近日京城里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
唐清树昨夜还在忧心双手受伤,可能几个月都要吃些手不能用的苦头了,今日一大早被罪魁祸首的阿魅又把手挽救回来了,他的心情莫名的由谷底升到高峰,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昨天去的吉隆杂技班。
两人到了吉隆杂技班搭台子表演的地方,今天来看杂技的人比昨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多了很多,唐清树对杂技非常热心,拼了命的往前挤,唯恐在后面看不到精彩部分了。
阿紫对杂技倒是兴致缺缺的不大喜欢,这也难怪,它一个能幻化人形的小狐狸精,别说是那些用了机关、障眼法的戏法了,就是真的法术她都使了不少年头了。
吉隆杂技班周围的热闹场地招来了一些携带货物方便的小摊贩,譬如说卖糖葫芦的、挑担子卖烧饼的、挎着筐卖果子的、背着药箱卖药的江湖郎中、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这些人也不往里面挤,就在外围借借杂技班的光,招揽一下来看杂技的人。
那些吹糖人、捏面人的,吸引的大多是大人带来的小孩子,阿紫一看到吹糖人的,顿时就来了兴趣,挤在一堆孩子中间让吹糖人的老人给她做只狐狸出来。
唐清树往杂技台前头挤的时候,没忘记回头看看阿紫去哪儿了,一见阿紫坐在吹糖人的摊上不动了,料想着阿紫估计得在那等一段时间了,他索性就放心大胆的继续往前跋涉。
功夫不负有心人,唐清树终于见缝插针的挤到了最前面,刚刚站定,一旁隔着两三人的地方忽然有人在叫他。
唐清树往旁边一看,是昨晚的斩妖师李乐意。
唐清树习惯性的拱手致意,李乐意在他手上瞟了两眼,然后挤到唐清树身边,说道:“唐兄弟,你的手伤好得可真快,有什么灵丹妙药也赠我一些。”
唐清树悚然一惊,慌忙用袖子遮住手背,这样的欲盖弥彰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只是家传的一点偏方罢了,算不上什么灵丹妙药。”
唐清树含混的扯了个谎,好在李乐意并没有再深究下去,此时杂技台上的芸姝恰好揭开了黑布,现出了里面笼中的大狮子。
黑布猛然揭开,狮子不悦的低吼着站了起来,台下的众人集体发出一声惊叹声。唐清树和李乐意都被台上吸引住了,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芸姝打开铁笼门,进去之后又将锁重新锁上。
笼子里比台下观众想象中的要宽广些,容得下一人一狮在里面活动,芸姝手心缠着一个丝线悬着的小小绣球,她抛起绣球,吸引狮子扑起追逐。
阿紫在等着她的糖狐狸的间隙,往旁边做小面人的摊上瞟了一眼,她心里暗暗决定,过会儿让捏面人的捏个唐清树出来。
再往远处看看,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处坐着一个捏泥人的女子,那女子粗布素衣,长发以一枝木钗挽起,看年龄估计有二十八九,长相端正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但是,阿紫是狐狸,不是人。
那女子似是感觉到阿紫在看她,她抬头往阿紫的方向看了看,很快就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手中的泥人和染色的画笔上。
阿紫也回过头,继续看吹糖人的老人。
吹糖人的老人手中正在做的糖人还未做好,阿紫就刷的站了起来,直直的朝着那女子走去。
阿紫在女子面前站定,女子不冷不热的抬头看着她。
阿紫脸色并不十分愉悦的问道:“在下狐族阿紫,法力不济,不辨上神真身,敢问上神可是女娲娘娘?”
女子低头继续给自己手中的小泥人上色,冷淡淡道:“是。”
然后就再也无话,一副拒阿紫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场面极度尴尬,阿紫压下内心深处奔腾而过的骂人三字经,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客套道:“上神的泥人做的真是栩栩如生,颜色也宛若真人……”
女娲娘娘抬头给了阿紫一个“你有病吧”的表情。
阿紫唯一的一点好脾气被消磨殆尽,先前的恭敬和客套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刻意扫视着女娲娘娘铺展在地面上的层层裙裾,假装若无其事道:“上神对自己亲手造出的孩子们真是爱得深切,宁可冒着蛇尾被人类发现后会被当成妖怪的危险,也要在大白天的时候出没在人群聚集之地,这片慈爱之心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在下就不打扰上神与自己的孩子们母子融融了。”
女娲娘娘果然像是被踩到了痛处,先前端庄沉静的四平八稳的脸上也露出了又急又气的神色:“这些人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我亲手捏出来、度给过气息的泥人……我的孩子们不会把我当成低贱的妖类的!”
已经转身要走的阿紫闻言站定,回过头来笑盈盈道:“上神说的是,我这个低贱的狐妖还得赶着逃命呢,免得被人类发现我的狐狸尾巴了,上神也要多加小心啊,毕竟您的蛇尾比我这个低贱狐妖的狐狸尾巴要长得多了,逃跑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