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树分辩道:“刚开张嘛,棺材铺又不同于别的,只能等着别人来买,又不能主动送到别人面前叫卖去。”
阿紫的狐狸尾巴万分不爽的甩来甩去,倏地化作了狐狸形,跳下棺材板斜觑着唐清树道:“谁说卖棺材的不能到别人面前叫卖去,你在家等着,我这就准备准备出去拉生意去!”
小狐狸昂首挺胸的迈上了二楼,唐清树大惊失色,跟在它后面追问道:“阿紫,你真的要去别人面前卖棺材?这玩笑开不得的!你不是人,你不明白人对棺材的感觉、虽说每个人死后都需要一口棺材来入土为安,可是你把棺材送到活人面前基本就等于是在诅咒这个人去死,就算是家中有老人需要生前就备好棺材,可也要等着别人上门来啊!你这样会挨揍的!”
“啰里啰嗦,唠叨死了。谁说我要卖给活人了。”小狐狸从储物柜里拿出一支祭拜用的香来,狐狸嘴巴在香头上一吹,火星四溅,香点燃了。
唐清树跟着小狐狸又下了楼,小狐狸把点燃的香插在了店门前的台阶上,满意的回头对唐清树道:“这支香是特制的,能烧三个时辰左右,在这期间若是有东西敲门来买棺材,你就卖给它们,一旦香燃尽了,就不要再开门了,知道了吗?”
“什么叫做有东西敲门来买棺材?什么东西?”
小狐狸的话说的轻描淡写,唐清树却觉得脚底都有些发软了。
“就是那种那种东西呗……”小狐狸敷衍着打着哈哈离开了,抛下唐清树独自守着店门。
此时已是深夜,街道上漆黑一片,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门口那支香冒着一点儿火星儿,烟雾在夜风里飘摇的跟鬼魂似的。
唐清树将门从里面锁住,一个人在摆满棺材的店里紧张的踱来踱去,脑子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唐清树父母在他幼年不记事时就去世了,他是被好心的私塾先生带回书院养大。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不负私塾先生所望,当初得秀才之时,先生赞他将来必成大器。
哪知同乡们相约进京赶考之际,先生忽然病倒了。他不忍丢下抚养他长大的先生,就没和同乡们一起走,反正三年后还能再考,他还年轻,不在乎这几年。
先生命坎,病倒数日后就撒手人寰,去世前还在叮嘱他不要耽搁了赶考。
葬下先生后,唐清树算算日子,要是走快点进京赶考还来得及。
同乡们都早就走了,晚走的他只能一人启程了,这一路别的事情没有,就认识了一个小狐狸阿紫,还被它怂恿兼强迫的拉来棺材铺做伙计。
夜渐渐的更深了,店里街上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唐清树在店里踱步踱得困倦了,不由自主的就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瞌睡。
“哒哒哒……”
敲门声惊醒了唐清树,唐清树浑身一激灵,猛地站了起来,他壮壮胆子,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模样普通,衣着略寒酸,看打扮像是个樵夫,腰里还别着个生锈的斧头。
唐清树舒了一口气,问道:“您是来买棺材的?”
“是啊,买棺材的……要一口棺材……不然没有地方住啊……”男人的声音缓而慢,眼皮下只有一个小黑点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唐清树,乍一看眼睛里似乎只有眼白。
唐清树没有注意到男子眼睛的怪异之处,他连忙将门开大些,邀请道:“快请进……”
男子进来了,但不是走进来,而是飘进来的……
唐清树做着邀请的手势在空中冻结了,他扭动着僵硬的脖颈,从上到下的打量着男子的轻飘飘的背影,头、肩、背、腰、大腿、小腿,没有脚……在本该有脚的裤管处空荡荡的,悬浮在离地面约三寸的地方。
“需要一口棺材啊……”男子转身面向唐清树,他的怀里不知何时捧着一大堆冥纸元宝,“我死得好惨啊,砍柴的时候摔下了深谷,没有亲人,纸钱元宝都是捡的别人的,连口棺材都没有……”
唐清树上下牙齿打颤道:“我也好惨啊……深更半夜的还在卖棺材……”
“狐狸说的,元宝给你,棺材给我……”
“你拿吧……看中了哪口棺材就拿哪个吧……”唐清树虚软无力道。
男子将怀里的冥纸元宝一股脑的丢在了地上,朝着一口棺材飘了过去,将棺材轻飘飘的背在了背上离开了。
唐清树看着男子和棺材渐渐远去消失的背影,连忙跌跌撞撞的关了门,又拖来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堵住了门,刚弄好没多久,堵得严实实的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唐清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抵住桌椅。
敲门声连绵不绝,似乎是铁定了心的一定要把门敲开,僵持了一会儿,又有新的敲门声加入了进来,听这动静,门外似乎已经站了三四个左右的样子了。
唐清树硬着头皮挪开桌椅,将门打了开来,门外站着一老一幼和两个女子,四人飘进来后,和先前的男子一样怀里抱着一堆冥纸元宝。
“死得好惨啊……连棺材都没有……需要一口棺材……狐狸说的……元宝给你……棺材给我……”大家众口一词。
“拿吧,拿吧。”
送走了四个鬼,唐清树战战兢兢的又迎送了七八个鬼,再关门时,唐清树看到门外的香已经燃尽了,只剩下一点儿灰末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敲门声响起了,唐清树记得阿紫嘱咐的香燃尽了就不能再开门了,就坐着没动。不料门外的敲门声和先前一样不间断,唐清树无奈,只得开门。
门一打开,唐清树这次连请进都说不出来了,之前来的虽然都是飘进来的,可至少看着大体上都是正常人的样子,而眼前的这两个……
一个面容紫胀充血,长长的舌头垂在胸前,眼睛里连小黑点的瞳仁都没有,只有充斥着血丝往外凸出的眼球。
另一个浑身浮肿苍白,脸胀得如同猪头一般,肚里圆鼓鼓的似乎胀满了水,不停地有滴答答的水柱从他身上流到地上。
唐清树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吓散了,脚下一软,继上次阿紫故意吓唬他之后,他又一次的晕倒了。
再醒来时已是正午,唐清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狐狸担忧的坐在他的床头边上看着他。
除了小狐狸,他的床上站满了身高只有一指长的小人们。唐清树刚想翻身坐起,唯恐被他压到了的小人们呼啦啦全跳到地板上去了。
“你醒了?”小狐狸先是一喜,而后埋怨的斥责道,“不是嘱咐过你香烬之后不准再开门的嘛!你胆子这么小,我在特意在香上施了点小法术不让你看到它们太可怕的原貌。”
唐清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昨晚那两只鬼的恐怖模样把他吓得不轻,现在他的眼前还在晃着那两只鬼的样子。
唐清树看向地板上那群小人,阿紫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兜玄国的小小人,昨晚就是他们把你拖进楼上床上的。”
阿紫对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道:“谢谢你们了。”
那个小人大度道:“不客气,我们是老朋友,不必言谢。听说你来京城了,也不去找我们。我们昨晚特意来你家探望你的,赶巧了而已。以后有空了去我们国里做客,今天就不打扰了。”
“这位公子以后可以和阿紫一起来,我们定会盛情款待的。”那人对唐清树也客客气气的点点头,然后率领其他的小小人们从一个墙角的老鼠洞里钻进去,一个一个的不见了。
当夜,唐清树悄悄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跑路。
他和阿紫磨了一下午打算回乡,阿紫死活就是不同意,出于对自己性命的担忧,以及对自己心脏和肝胆的爱惜。唐清树决定还是早早回乡的好,虽然先生已死,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可至少那里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回去了接替先生教书也不错。
“阿紫,我决定回乡教书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因为惊吓过度英年早逝的。我如今风华正茂,还不想早死。下次进京赶考我会来看你的,如果棺材铺还在的话。”
唐清树留下书信一封,趁着阿紫睡得正熟,把书信放在了它的狐狸爪子下面。
临出门时,唐清树不舍的看了一眼小狐狸,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虽说相处的不太和谐,可感情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儿。
小狐狸睡得很香,狐狸爪子偶尔还会挠挠脸颊。
唐清树叹口气,狠狠心跨出了门口。
要跑路,必须要跑路,再不跑迟早要被吓死啊……
刚走出门口没几步,唐清树觉得于心不忍,折身回来取出笔墨又写了一封书信。
“阿紫,你若是有空的话,也可以去找我。我家在汾鹤州桃源郡鲤鱼村,你到了鲤鱼村口之后,就能看到村口有一颗上百年的歪脖子老槐树,离老槐树最近的一座茅草屋就是我家。若是我不在家中的话,你可以去村西头的书院去找我。你若是找不到书院,可以去问我的邻居卢大婶,卢大婶平日里最为热心肠,她听到你是来找我的,一定会给你带路的。你找她时千万别吓唬她,切记切记啊!”